第2章 血饲(上)
姜绾的后背撞上鸳鸯锦被时,腕间的银铃蛊盅发出细碎呜咽。
这是苗族巫医的护命蛊,此刻却像条受惊的幼蛇,在她衣袖里蜷成颤抖的环。
"夫人似乎很紧张?
"谢凛单膝压上床沿,玄铁护腕与银甲相撞,震落几片合欢花瓣。
他指尖还沾着刺客的血,却用来摩挲她嫁衣上的金线凤凰,"这绣工比诏狱的刑架精致多了。
"姜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前世记忆随着血腥味翻涌——阴冷囚室里,也是这双手将鸩酒灌进她喉间,却在她咽气后徒劳地按压她心口。
那时的血比此刻更烫,顺着他甲胄纹路爬成赤色的蛛网。
"将军不验验货么?
"她突然勾起他腰间玉带,指尖若有似无划过他丹田穴,"外头都说您被西戎蛮子去了势,才要娶个死人充门面。
"谢凛瞳孔倏地缩成竖线。
这个反应让姜绾心头一紧。
前世他动杀意前,总会露出这般兽类的眼神。
果然,下一瞬天旋地转,谢凛掐着她脖子按进锦被,犬齿抵住她跳动的颈脉:"看来夫人想做第一个验货的。
"窒息感漫上来的瞬间,姜绾嗅到他衣襟里飘出的伽蓝香。
这是大相国寺***的安神香,但混进了曼陀罗汁液的味道——嫡姐姜玉瑶最爱用此物熏衣。
"咳...将军若真想杀人..."她屈膝顶向他胯间,"该先卸了我的银铃蛊。
"话音未落,谢凛突然松手暴退。
姜绾的蛊盅不知何时爬到了他腕间,琉璃般的虫身正疯狂啃咬他皮肤。
这蛊虫平日只食素,此刻却像嗅到腐肉的鬣狗,将他皮下青黑的血管扯出细丝。
"同心蛊在找它的另一半。
"谢凛不怒反笑,任由蛊虫钻入静脉,"三年前我中过苗疆的噬心蛊,看来与夫人倒是天作之合。
"姜绾猛地攥紧床幔。
噬心蛊是她外祖母的独门秘术,中蛊者会与下蛊人痛感相连。
难怪方才在棺材里,他舔舐伤口时自己会心悸——原来早被这疯狗算计了。
窗外更鼓骤响,谢凛突然踉跄扶住妆台。
铜镜映出他后背狰狞的伤口,最深处隐约可见森白骨茬。
姜绾这才发现,他每走一步,青砖上就会绽开血莲。
"将军的伤...""夫人终于心疼了?
"他截断话头,从多宝阁取出鎏金酒壶,"不如饮杯合卺酒?
"浓稠液体倾入夜光杯时,姜绾闻到熟悉的腥甜——这是用她的血酿的。
前世谢凛将她囚在地牢时,也曾每日取她腕血作引。
"饮过这杯,生死同命。
"谢凛将酒杯抵在她唇间,自己却饮下另一杯清水,"夫人猜猜,里面掺了几种毒?
"姜绾突然想起重生前夜,外祖母握着她的手说:"同心蛊不是锁情链,是断头台。
"当时她不懂,此刻看着杯中血酒倒映的月影,突然笑出声。
"将军可知苗疆有种刑罚?
"她仰头饮尽血酒,舌尖卷走他指尖残血,"把负心人的心肝挖出来,喂给同心蛊当聘礼。
"烛火爆出个诡异的蓝焰。
谢凛的瞳孔在明灭间泛起鎏金色,那是噬心蛊发作的征兆。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巧了,本将军这里正缺个懂蛊的饲主。
"姜绾的银针还未出手,突然被剧痛贯穿心肺。
同心蛊在她体内疯狂翻滚,而谢凛正握着匕首往自己心口扎——这疯子在用自残引发共感!
"住手!
"她扑过去夺刀,却被他反压在妆台上。
胭脂水粉洒落一地,谢凛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终于肯认我了?
绾绾。
"铜镜突然映出诡异画面。
本该照出两人的镜面,此刻却显现出前世光景:诏狱寒潭中,谢凛抱着具腐烂的女尸喃喃自语,那尸体腕间赫然是她的银铃蛊盅。
"这次轮到你了。
"谢凛咬破她耳垂,将染血的玉簪***自己心口,"杀了我,或者..."他引着她的手按向匕首,"永远做我的药。
"菱花镜突然炸裂,无数碎片悬停在半空。
姜绾在其中一片里看到少年谢凛——十三岁的他蜷缩在破庙,正将她的蛊虫按进溃烂的伤口。
记忆如毒蛇缠上咽喉。
原来噬心蛊不是算计,是当年她亲手种下的。
这个认知比匕首更锋利,剖开她筑了三世的铠甲。
子时的更鼓震落檐上血霜。
谢凛突然闷哼倒地,七窍渗出黑血。
姜绾的蛊盅同时爆开,琉璃碎片扎进掌心时,她看到嫡姐的玉佩挂在窗外——那上面沾着西戎特有的尸毒。
"谢凛,醒醒!
"她拍打他逐渐冰冷的脸,"你要是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