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河乡
钟文琅穿上了专属于自己的那身官服,才猛然想起,自己竟然一月多未见阳光了,春光娇媚,夏华似锦,驱散了她心中经久不散的雾霭。
奉事殿中,崔统领正在给众人授课,见钟文琅进门,唇角微微翘起。
“还以为你死外面了,不回来了呢。”
年过半百的老人抬头瞄了一眼,又转回了头继续看书。
这个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够欠,对味!
原本听训的人这才回头去看殿门口的人儿。
少女一身赤金耀凤的锦服,提着一个灰布袋子站在门口。
“师妹回来了,可还累啊?”
此起彼伏的关切声不绝于耳,钟文琅脑子里突突的,跳得厉害。
她端着同以往一样柔润的笑意,同各位同僚打完招呼后,挤过人群在崔放面前站定。
“我要是死了,可就不帮你守着私房了,说什么我都要给自己打一副金棺。”
钟文琅内力传音给臭着脸的崔放。
崔放随手将书扔在一边,朝着钟文琅“哼”了一声。
他家中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成日张罗着做生意,家中夫人又是个溺爱孩子的,每每要钱家中都不吝啬,只是几年来一首未有动静,崔放没办法,就把钱存到了钟文琅的钱庄里。
“崔统领,思埠镇树妖一案己毕,昨日便将案宗送至了记事处。”
钟文琅一副恭敬温顺的模样,弯腰行了一礼。
“哼,我好歹算你半个师父,回来了也不来看看我,这些天让人去叫你,你也不来,怎么,本事大的我昭武门容不下你这座大佛了?”
崔放一口气扒拉扒拉了一长串,喝了口冷掉的茶水,最后又使气般将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是,是我不对,回来应该第一时间跟您面前露个面的。”
“可拉倒吧。”
崔放嘴里说着,眼神示意钟文琅给自己添点热茶。
自己虽担着她师父的名头为她教习,却实打实的不如她有本事。
喝了口热茶崔放才满意的继续开始授课,末了给大伙分配了新的任务。
“青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河妖一案也并不难,你且去散散心吧,不必着急回来。”
崔放看着钟文琅眼底的疲惫,不由得心疼。
殿中的人早就散了个干净,屋里此时只有他们两人。
谁能拒绝从小就知书达理,乖巧可爱的小奶包子呢。
话说今天早上贪墨在屋外扑腾蝴蝶吵得她没睡好,钟父钟母又赶早叫她起来吃饭,她没补够觉。
在此之前她己经几天没睡觉了。
“是,崔老师,不过最近您得少吃点糖了。”
钟文琅看了眼崔放,接过了行使文书。
老头当时就红了脸,一瞪眼道:“你管我。”
“何日门牙上了房梁,您可别难过。”
钟文琅正打算走,又回头指了指自己的门牙。
“您的牙缝又大了些。”
崔放闻言舔了下右上角缺了一角的牙,抬手拾起了一本书就朝文琅砸去。
“逆徒。”
他也没用力也没生气,只是同钟文琅玩闹一样,末了还笑的合不拢嘴。
钟文琅跑得快,回应崔放的只有一只衔着布袋的苍鹰。
解开布袋,里面装了满满一袋介寿果,老头呲着牙更乐了。
这小妮子眼里有他!
真好!
偏偏他是个老顽童的性子,总是在徒弟们面前没什么包袱,还总是捉弄小时候乖巧听话的钟文琅。
时间长了,这女儿养着养着就养歪了。
被他带歪的。
不过他倒是觉得,比起师徒,他们更像是挚交好友,彼此依靠。
钟文琅赶着恒王后午间休憩的时间去见了一面,恒月王后是崔放的幼妹,叫崔逐云。
钟母常年与丈夫驻守边关,崔逐云没有儿女,钟文琅便自小由她抚养。
小儿幼时多病,每每不肯喝药时,她便带着果子蜜饯亲自哄她,给她喂药,衣不解带的照顾。
某次钟文琅中了妖匪圈套,她甚至不顾危险出宫,为了救钟文琅,险些没了性命。
众人皆知,钟文琅若是她的女儿,应该是恒月王室最尊贵的公主了。
每次出外务前后,钟文琅都会第一时间来见崔逐云一面陪伴许久。
告别崔后,钟文琅回屋收拾了行李,将瓶瓶罐罐的装满了整个包袱。
夜里叮嘱了两只调皮的小影虫,她不在时万不可出秋扇殿,又安顿了园中其他不省心的妖兽,这才安稳睡下。
夜色朦胧,一道暗影将秋扇殿的结界打开了个小口,大摇大摆的进了钟文琅房中转了一圈,卷过行使文书,又将钟文琅的小包袱搜罗了一遍,发现并没有想要的东西,最后停在熟睡的钟文琅窗前,慢慢化作了模糊的身影,用手中的剑在钟文琅脸上身上到处乱比划了一通。
最终恼羞成怒的走了。
早就熟睡了的钟文琅没有察觉,只觉得今夜突然凉了一点,拽了拽自己的小被子,将脑袋埋进了被窝里。
月明星稀,秋扇殿安静的仿佛那道暗影从未出现过。
第二日,钟文琅带着贪墨和苍鹰出发时,崔后还送来了不少银票,方便钟文琅路上用,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钟文琅一不小心再落入险境。
“她似乎一首是这样,孤身一人?”
恒月王立在城墙之上,一旁的疯国师手里正忙着掐算着什么,闻言将龟壳塞入怀中。
“不是还有一个猫妖跟她玩的挺好的?”
恒月王一噎,没有讲话。
爱妻崔逐云对于这个女孩的感情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他也爱屋及乌,却拉不下来面子接近钟文琅,因为当初国师批下她煞星命格时,他确实想过杀了这孩子。
大清早的一轮皎月映在头顶,疯老头抬头看了眼太阳的位置又掏出新得来的龟壳掐算了起来,良久后才笑出声望着钟文琅离开的方向,拍了拍恒月王的肩膀。
“胥兄,你机缘来了,莫叫春风笑瘦马,恩怨难辞啊。”
此行一路向南,钟文琅只乘着一匹快马,到了青州大河乡。
她一身男装带着个貌美女子,在河边花楼旁住下了。
两人打扮的并不起眼,茶楼中正讲着书,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描述着河妖爱上了蒋家小姐,恩爱缠绵,不料被蒋家老爷知晓。
蒋老爷逼蒋家小姐与那河妖断了联系,远嫁京城为一个高官小妾,谁知蒋家小姐的车马被劫,死在了半路上,那河妖便屠了蒋家大公子的货船。
从此牡丹销泥,巧玉纷碎,大河乡无人再敢日暮时行舟。
钟文琅听完居然笑了,看的贪墨皱起了眉头。
“这般令人感动凄美爱情,你为何笑的这么开心?”
贪墨刚捏了颗花生,又想起自己今日贵妇般的打扮,端着架子重新倒了杯茶喝。
“世人这般编排人妖相恋,却不知真相,不可笑嘛。”
钟文琅说完便叫来了小二。
方才说书先生唱道蒋大公子貌若潘安,满腹经纶,是大河乡极少数的青年才俊,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既是配角,何苦添如此多的墨水描述。
怕是其中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贪墨这才反应过来,苍鹰早在进入大河乡时就消失了,想来是早就在外探查了一圈,得到有用的消息了。
“那现在我们去蒋家?”
钟文琅没说话,看了眼台上还在领悟人生的说书先生,点了点头。
真真假假两掺半,这么假的故事居然也有人给赏钱。
待小二算完账,两人扮作行商的夫妻,雇了些车马,幻化了十余名商队伙计,一路顺着河向上流寻找故事中的蒋府。
蒋府早己关门落锁,两人问了不少路人才得知这蒋府早就搬离了这里,住到山里去了。
山坳口,钟文琅收回了两只傀儡,叫贪墨幻成了一副娇妻模样,暗沉的天空为两人披上了一件灰色薄氅。
“在下与内妾行商,路过此地,不知可否借宿一晚?”
钟文琅站在门外敲门,立马有小厮开门迎接。
见是少年公子带着一房美妾,还跟着几辆马车,小厮犹豫着,另一名小厮却眼尖发现贪墨无意间拂了拂鬓边的一缕青丝。
耳边坠着一颗硕大的南珠。
“敢问郎君贵姓啊,小的这就去禀报给主人家。”
“闻,单名一个朗。”
那小厮恬笑着,拱了拱手。
“还请闻公子稍等片刻。”
那小厮说完脚下便像抹了油般跑了。
现下府里遭难,蒋老爷正苦恼着生意不景气,这般年轻的商贩若是报到老爷跟前,定能解决了燃眉之急,到时候可是大功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