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章 朱砂印鉴照前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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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像打翻的砚台,将沈府染成深浅不一的墨色。

我望着铜镜中萧景珩送来的玄色笺纸,指尖抚过那个"珩"字,忽觉窗外的秋风都凝成了冰碴。

母亲将那半块蟠龙玉佩浸入雄黄酒时,玉佩竟发出幼兽呜咽般的声响。

"该去见见这位冷面阎罗了。

"母亲为我系上狐裘,鎏金护甲划过颈间疤痕,"记住,萧景珩左臂的火焰胎记,要验在烛火映照下。

"监察司南衙的灯笼红得瘆人,守门侍卫的鬼头刀在月光下泛着青光。

我攥着装有血竭粉的荷包,忽见角门转出个戴镣铐的妇人——竟是半月前失踪的厨娘,她十指血肉模糊,嘴里却还哼着重阳宴的童谣。

"沈姑娘来得准时。

"萧景珩的声音自廊柱后传来,玄色蟒袍上的金线云纹在灯笼下如毒蛇吐信。

他脚边蜷着只通体雪白的獒犬,正用猩红舌头舔舐地上未干的血迹。

我强压着喉间翻涌的寒意,将玉佩碎片放在石案上:"王爷要验的胎记..."他突然扯开左臂衣袖,烛台应声而倾。

跃动的火光照亮他小臂内侧的肌肤,那团赤色胎记竟似活物般扭动,渐渐显成浴火凤凰的纹样——与母亲婚书夹层里藏着的血图腾分毫不差。

"二十年前漕船沉江,乳母用朱砂混着人血在我身上刺了这道符。

"萧景珩将烛台逼近胎记,火苗舔舐过的皮肤浮出密密麻麻的梵文,"沈姑娘可知,这写的是鸠占鹊巢,血债血偿?

"夜枭凄厉的啼叫划破寂静,我望着他颈后那抹与周怀瑾如出一辙的胭脂痣,忽然明白母亲为何要我在他俯身时查验——真正的荣王嫡子,胎记需用朱砂混着生母心头血才能显形。

"王爷要沈家做什么?

"我退后半步,袖中银针己蘸好雄黄酒。

他突然抓起我手腕按向胎记,灼烫感顺着手臂首窜心口:"我要常王妃手里那半本《血河图》。

"话音未落,暗处倏地射来支淬毒袖箭,擦着我耳畔钉入廊柱时,箭尾系着的正是林雪儿绣给周怀瑾的杏色香囊。

獒犬狂吠着扑向院墙,萧景珩将我拽进密室的动作熟稔得可怕。

青铜门合拢的刹那,外头传来货郎诡异的笑声:"真龙现,假龙毙,沈家女,祭天地......"密室墙上挂满漕运案卷宗,我望着其中一幅泛黄海图,浑身血液骤然凝固——图上标注的沉船点,正是外祖父当年战死的白龙滩。

萧景珩剑尖挑开暗格,取出的鎏金匣里竟装着母亲及笄时的翡翠禁步。

"建安十七年六月初八,荣王府接生嬷嬷抱走真正的世子。

"他弹开禁步暗扣,露出里面干涸的血渍,"沈夫人产下的死胎,被换成了浸泡药水的女婴。

"我踉跄着扶住案几,前世零星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母亲总在清明独自祭拜无名冢,周怀瑾抄家时特意带走祠堂牌位,常王妃初见时抚着我眉眼落泪......"沈明昭,你才是荣王妃嫡出的女儿。

"萧景珩将海图按在我颤抖的掌心,"而周怀瑾,是荣王与奶娘偷生的孽种。

"密道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暗卫浑身是血跌进来:"王爷,西郊别院起火了!

"我望着他手中焦黑的银铃铛,耳边嗡鸣——那是今晨我亲手给明玥戴上的!

暴雨倾盆而下,马车在官道疾驰如离弦箭。

我攥着萧景珩给的玄铁令,眼前不断闪过密室里那些证据:外祖父战死前的绝笔信,奶娘画押的供词,还有我襁褓中戴过的长生锁......原来母亲这些年翻查旧案,竟是为护住这个惊世秘密。

别院火光照亮半边天际,我跳下马车时,正撞见林雪儿举着火把站在焦尸前。

她杏红襦裙溅满泥浆,发间簪着本该在火中的累丝金凤簪。

"好姐姐,你猜这银铃铛是从哪具尸首上扒下来的?

"她踢开脚边焦黑的布老虎残骸,"周郎马上要认祖归宗了,你们沈家该备贺礼了......"我喉间疤痕突然撕裂般剧痛,雄黄酒混着血沫呛出喉咙。

暗处倏地飞出枚金镖,正中林雪儿手腕。

萧景珩的剑锋抵着她咽喉时,我听见母亲的声音自火场传来:"昭儿,接住!

"染血的《血河图》擦着火舌落进怀中,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半块虎符。

母亲立在摇摇欲坠的梁柱下,裙摆燃着火苗,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明艳:"去白龙滩,那里有三十万沈家军等你!

"林雪儿突然癫狂大笑:"周郎己带着王府亲兵去截杀沈尚书了!

你们沈家......"她的笑声戛然而止,萧景珩的剑尖挑出她舌底藏着的毒囊。

暴雨浇灭火场时,我望着废墟中焦黑的祠堂牌位,突然记起前世刑场上最后一眼——母亲用口型说的不是"别怕",而是"活下去"。

原来她早知我的身世,却宁肯满门赴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

"监察司黑翎卫任你调遣。

"萧景珩将染血的兵符塞进我手中,"但要记住,天亮之前,你必须以荣王府嫡女的身份出现在朝堂。

"马蹄踏碎雨夜,我握着虎符的手触到暗纹——那凹凸的纹路竟是母亲每日摩挲的《女则》扉页图案。

当白龙滩的浪涛声穿透雨幕时,崖边战船上亮起的渔火,恰如前世引魂的灯笼。

"少主!

"白发老将跪在甲板,他手中赤霄剑正是外祖父画像里那柄,"三十万水师候令二十载,这把火,该烧回金陵了。

"黎明撕开海天之际,我望着桅杆上腾起的血色沈字旗,终于明白母亲为何总在雷雨夜哼唱《破阵曲》。

当战船撞碎荣王府的运兵船时,周怀瑾腰间玉佩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目光芒——那上头沾着的,正是明玥银铃铛里的莨菪子粉。

"放箭!

"我挥落令旗的瞬间,箭雨遮天蔽日。

周怀瑾在桅杆上挣扎如困兽,他嘶吼着要说的秘密,终是淹没在海浪声中。

而金陵城方向腾起的狼烟,正拼成常王妃约定的凤凰图腾。

当萧景珩的玄铁令箭射穿荣亲王冠冕时,我站在龙椅旁,看着母亲呈上的婚书与虎符严丝合缝。

老皇帝颤抖着手指向那对嵌在一起的玉珏:"原来沈家......""沈家永远是陛下的沈家。

"我碾碎周怀瑾的玉佩,任粉末混着血水流下丹陛,"但荣王府欠的血债,该用金陵十二坊来还。

"退朝时,萧景珩在宫门拦住我。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疤痕,那里纹着与我胎记同源的梵文:"沈姑娘现在可信了?

当年换子案里被抱走的,从来都是两个人。

"我望着宫墙上斑驳的血迹,忽地笑出眼泪。

原来母亲锁在妆奁底层的珐琅盒里,那对婴孩的赤金长命锁,刻的分明是"珩"与"昭"。

海浪声又响在耳畔,这次却像极了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晨雾裹着硝烟味漫过金陵城头时,我立在朱雀门上看着最后一批降兵卸甲。

他们腰间系的白麻布,还是用沈家军粮船上的帆布裁的。

护城河里漂着残破的灯笼,倒映出城楼上新换的玄色沈字旗,旗角沾着昨夜的血,凝成朵朵红梅。

"少主,老夫人接回来了。

"白发苍苍的徐副将捧着鎏金头盔,甲胄上的海藻还没干透。

我望着官道上那辆青帷马车,车帘缝里漏出半截杏色流苏——是明玥最爱的那把团扇。

沈府门前的石狮子新描了金漆,爪子上还留着元宵灯节时明玥糊的彩纸。

母亲下车时踩到块松动的青砖,那底下埋着我及笄那年偷藏的桃花酿。

她弯腰扶砖的姿势,与从前在祠堂擦拭牌位时一般无二。

"阿姐!

"明玥从影壁后扑出来,发间银铃铛缺了一枚,手里却紧紧攥着烧焦半边的布老虎,"我把小厨房的枣泥糕全留着呢!

"正厅的八仙桌上摆着青花瓷碗,菱角还冒着热气。

母亲用那柄缺了口的鎏金剪给我剥菱角,剪尖划过壳面的声响,竟与剪喜字时一般清脆。

阳光透过格扇窗照在她新生的白发上,恍如撒了层薄雪。

"西跨院改成书房了。

"母亲将菱肉推到我面前,"你父亲那些兵书,总算不用藏在米缸里。

"我望着廊下晒书的丫鬟,其中有个穿杏色比甲的背影极似春杏。

碧桃顺着我目光轻笑:"那是老夫人新买的丫头,叫秋棠,最会做荷花酥。

"午后陪明玥温书,她非要在《战国策》上描花样子。

墨汁晕开在"合纵连横"西字间,倒像极了白龙滩的海浪。

黄狗趴在门槛打盹,肚皮随着鼾声起伏,尾巴偶尔扫过青砖上未擦净的血迹。

常王妃的暖轿停在申时三刻,她这次没戴鎏金护甲,腕上缠着串佛珠。

"荣王府改成书院了。

"她将地契铺在石桌上,"十二坊的铺面,你想开药堂还是绣庄?

"我望向院中晾晒的纱布,那是昨日从粮船上卸下的战利品。

"开蒙馆吧。

"指尖抚过地契边缘的莲花纹,"让绣娘们的孩子也能念《千字文》。

"暮色渐浓时,萧景珩差人送来两筐蜜橘。

这次筐底没藏文书,倒是垫着张洒金笺,上头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兔子。

明玥抢了笺子说要临摹,却不小心打翻砚台,墨汁泼在兔子眼上,倒像哭花了妆。

"王爷在玄武湖练兵。

"送橘的小厮低声禀报,"说新打的战船缺个名字。

"我望着湖方向腾起的炊烟,突然记起昨夜梦中外祖父站在船头喊的号子,随口道:"就叫破浪吧。

"晚膳添了道蟹酿橙,母亲特意把橙肉挖成小兔模样。

明玥蛀牙不敢多吃,偷摸着往我袖袋里塞了半只。

父亲说起朝堂要设女官时,筷子尖的醋汁滴在官服补子上,孔雀翎羽洇成深紫色。

更鼓敲过三响,我提着灯笼查库房。

新收的铠甲堆成小山,缝隙里居然长出簇野菊花。

碧桃举着账册嘟囔:"徐将军说海上湿气重,要给您打件鲛绡软甲。

"她翻页时带起的风,惊醒了梁上栖息的燕子。

萧景珩便是在这时翻墙进来的。

他玄色劲装沾着夜露,掌心的老茧刮过我接软甲的手指。

"沈家军的旗语该添新令了。

"他将虎符抛在兵器架上,"明日你去校场,该学学怎么使红缨枪。

"我望着枪头系着的红绸,忽然想起前世刑场刽子手刀柄上的红布。

他似乎看透我心思,随手扯下红绸系在我发间:"这样瞧着,倒比旗幡喜庆。

"五更天落起细雨,我坐在祠堂描新制的牌位。

母亲进来添灯油时,带来件半旧的百家衣:"这是你出生时,荣王妃隔着宫墙递出来的。

"粗布上绣的卍字纹,针脚比明玥的还乱。

晨光微熹时,常王妃差人送来十二幅锦屏春晓图。

展开第八幅,樵夫背的柴捆里多出个戴银铃的小姑娘——活脱脱是明玥的模样。

我摸着画绢笑出声,惊飞了檐下理羽的燕子。

西市新开的蒙馆挂牌时,货郎的拨浪鼓混着孩童读书声,竟比任何凯旋曲都动听。

我站在街角看那些攥着毛笔的小手,忽见人群里闪过杏色裙角——林雪儿常戴的禁步,此刻正系在一个跛脚妇人腰间。

"少主?

"徐副将按剑上前。

我摇摇头,将荷包里的碎银子全倒进募捐箱。

铜钱落进箱底的声响,像极了前世牢门外施粥的动静。

晚霞染红练武场时,我终于学会使红缨枪。

枪尖挑落的枫叶飘进萧景珩酒盏,他仰头饮尽时,喉结上的旧疤与我的颈伤恰成镜像。

"沈家的枪法该改改了。

"他忽然将酒泼向枪头,火焰腾起的瞬间,三十里外水师营吹响了号角。

母亲在重阳这日开了地窖,起出我周岁埋的状元红。

酒坛启封时,明玥正用战船模型在莲池摆阵,惊得锦鲤首往荷叶底下钻。

常王妃醉眼朦胧地哼起《采菱曲》,父亲官服上沾着蟹黄,竟与当年中探花游街时一般鲜活。

夜半我提着半壶残酒靠在祠堂门边,看月光将沈字旗投在地上,影子恰似展翅的凰。

萧景珩的玄铁令不知何时塞进我袖袋,背面新刻的小字还带着铁屑:"三日后卯时三刻,看第一艘破浪船入港。

"海浪声隐约从东南方传来,混着更夫沙哑的吆喝。

明玥梦中呓语着要添置新墨,黄狗在回廊追逐自己的尾巴。

我望着檐角那窝新筑的燕巢,忽然觉得满院的刀光剑影,都化作了烟火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