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陶瓷碎裂的脆响从门缝渗出，混着某种湿漉漉的吞咽声。
当斧刃劈开第三道门板时，月光从破洞漏进去，照亮浴缸里蜷缩的人形——江小满的脊椎弓成反常的弧度，像一只正在褪壳的蝉。
"小满..."他的喉结滚动着妹妹童年时的画面：六岁的小姑娘踮脚偷吃冰箱里的草莓，嘴角沾着鲜红汁液朝他傻笑。
而现在，那些珍珠母甲壳正沿着她的锁骨攀爬，每片甲壳开合时都喷出荧蓝孢子，在瓷砖上蚀刻出蜂窝状孔洞。
江小满突然转头，下颌骨发出肌腱撕裂的声响。
她的口腔扩张成西瓣花状，内壁的针状齿挂着瓷砖碎屑，喉咙深处有星核碎片的光芒在脉动。
"哥...好饿..."声音像是从生锈的排气管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颤音。
江隐举起扳手的瞬间，瞳孔里映出双重影像：现实中的妹妹正在啃食浴缸边缘，而倒影中的自己左臂缠绕着黑洞触须，正将发光体塞进她咽喉——那个发光体的形状，分明是母亲临终前攥着的抗癌药瓶。
扳手在距太阳穴三厘米处凝滞。
江小满剧烈咳嗽，吐出的黏液团包裹着星核碎片，在瓷砖上滚动时发出铃铛般的清响。
碎片棱角刻出的希伯来文"צמא"渗出血丝，江隐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小满蹲在便利店屋檐下喂流浪猫时，脖颈也是这样脆弱地弯曲着。
磁卡划过感应器时发出癌症监护仪的滴答声。
江隐贴着冷却塔阴影移动，鼻腔里灌满甜腻的焦糊味——这味道让他想起社区面包店着火的早晨，但此刻的空气还掺杂着某种生物碱的辛辣。
焚化炉控制屏的荧光照亮他结霜的睫毛。
操作记录显示3000℃的焚烧温度，这足够汽化航天合金，但残余物竟有0.03kg。
当他用镊子夹起蓝色灰烬时，那些颗粒自动排列成曼德尔布罗特分形图，每个尖端都浮现出小满晶化右臂的微缩投影。
手机摄像头对准灰烬的刹那，分形图坍缩成二维码。
链接跳转的暗网视频里，十二名防护服人员围坐在会议室分食胶状物。
领头者掀起面罩，江隐看见他的牙齿正在融化成水银状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会议记录上——那页纸抬头印着"第七代宿主培育进度报告"，日期是2023年10月7日。
"所以从三年前..."江隐的指甲掐进掌心，想起小满确诊基因病时医生古怪的表情，"那些体检都是幌子？
"视频突然卡顿，融牙的研究员转向镜头，液态口腔里挤出话语："候选者江隐，你妹妹的染色体端粒..."冷库的液氮管道裂口喷出苍白云雾，江隐的防护面罩瞬间结出冰花。
他听见齿列摩擦合金的声响，像是有人用钢锉在演奏安魂曲。
三个茧化士兵背对他蹲在样本舱残骸旁，他们的脊椎刺破作战服，神经接口插头在冷光下闪着油污般的光泽。
中间那个士兵用骨刃划开熵族生物的胸腔，淡金色内脏流淌出来，在空气中蒸腾成星云状雾气。
"第七代宿主消化率提升40%..."电子音从士兵喉结处的振动膜传出，他的胃部皮肤透明化，露出里面蠕动的虫巢。
那些半机械的幼虫正在啃食星核碎片，复眼闪烁着和江小满同样的暗金光泽。
熵族生物突然睁开胸腔内的十二只复眼，星核碎片迸发的强光中，江隐的右眼自动切换熵视模式——整个世界褪去表皮，他看见士兵们的淋巴系统里流淌着纳米机器人，而自己的掌纹正在重组成银河系旋臂结构。
"你们在喂养它们..."江隐的声音像破碎的冰棱。
记忆闪回到一个月前，主治医生拍着他肩膀说"新型基因疗法需要更多实验体"，那只手的温度此刻在胃里凝结成铅块。
---星核碎片接触掌心的瞬间，江隐的耳膜被宇宙背景辐射的嗡鸣灌满。
重力场在千分之一秒内翻转，他的靴底离开地面，看到燃烧的纸张化作火蝴蝶在头顶翩跹。
某个茧化士兵的手枪悬浮而过，子弹击碎液氮罐引发的爆炸像慢放的烟火表演。
"原来如此..."他凝视掌心撕开的虫洞，那个微型黑洞正在吞噬士兵的机械右手，"所谓的清洁工，不过是给你们处理实验废料的工具。
"记忆如潮水涌来：主管每次递给他密封样本箱时手套下的茧壳，α区冷库里永远少一份的检疫报告...当落地窗玻璃在背后炸裂时，江隐看见楼下广场排列着上百个开启的样本舱。
每个舱体内都蜷缩着晶化程度不同的平民，最外侧那个白发老人正在用珊瑚状的手指抠挖眼窝——那是社区便利店的常客，总给小满塞水果硬糖的张奶奶。
隧道渗出的污水没过脚踝，江隐背靠潮湿的墙面喘息。
星核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在混凝土上烙出荧光倒计时：6天23小时57分。
基因链图示中三条染色体的"载体适配性"数值让他作呕——97.4%的匹配率，恰好和小满的骨髓配型成功率相同。
"所以从一开始..."他扯开衣领，发现锁骨下方浮现出与妹妹相同的珍珠母斑纹。
掌心的银河系纹路突然流动起来，指尖触碰倒计时的刹那，墙面伸出神经束缠住他的手腕。
那些滑腻的触须带着产房婴儿的体温，江隐在挣扎中听见多重声音的重唱：小满发病时的呜咽、母亲临终的仪器警报、还有星空深处某个存在的呢喃。
当触须即将覆盖口鼻时，他咬破舌尖，将血沫喷在星核碎片上——强光中浮现出琉光的虚影，她熔融玻璃般的指尖正指向地心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