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糊着报纸的玻璃窗,在《机械加工余量手册》封皮上切出锐利的金边,那本书的1973年版第214页夹着她父亲的遗照——被剪去半张脸的合照,只留下母亲模糊的轮廓。
门铃第13次响起,这次裹挟着皮革手套叩击黄铜门环的闷响。
"我说了,今天不接——"卷帘门被液压杆抬起的轰鸣截断了她的话。
张昀逆光站在巷口,黑色迈巴赫的车门像乌鸦翅膀般在他身后展开。
他今日换了枪灰色三件套,袖扣是两枚切割成齿轮形状的黑钻,折射出的光斑正好落在工坊门槛内。
"希小姐,"他踏过那道光的界限,古董表在指尖晃成银色的钟摆,"现在它是你的问题了。
"希音的刻刀在宝玑陀飞轮框架上划出火星。
她认得这种味道,混着雪松与硝烟的古龙水,十年前那些查封工坊的人身上也有相似的气息。
"百达翡丽Ref.2458,1947年日内瓦展品。
"她故意用镊子夹起机芯,让生锈的齿轮瀑布般泻在珐琅表盘上,"张总不如首接把它捐给废铁回收站,还能抵点碳排放额度。
"张昀的瞳孔收缩了一瞬。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瞄准猎物的夜视镜,虹膜边缘泛着无机质的冷蓝。
"我给你两个选择。
"他抽出铂金名片***工作台的铜屑堆,"要么签下收购合同当个吉祥物,要么看着工坊变成TimeFlow的线***验店。
"收音机突然发出刺耳的杂音,周师傅维修中的牡丹牌收音机在货架顶端震颤,播放起扭曲的《东方红》。
希音在旋律中抓起那枚刻着"X-1972"的齿轮,黄铜表面映出她眼底的血丝:"知道为什么机械表不需要联网更新吗?
"她将齿轮卡进古董表的冠状轮缺口,手腕猛然发力。
金属刮擦的尖叫中,整个机芯结构如多米诺骨牌般倾覆。
"因为它自己就是时间。
"---(TimeFlow数据中心,11:03)苏璃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翻飞,十二块悬浮屏环绕着她旋转。
当第7次尝试破解古董表的异常信号失败后,她终于注意到监控画面的异样——张昀的迈巴赫仍停在老城区的巷口,而车载AI的体温监测显示车内温度正在急速攀升。
"张总,需要启动远程制冷吗?
"她对着耳麦低声问。
回应她的只有细碎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人把扳手扔进铁皮桶。
过了足足二十秒,张昀的声音才裹着电磁杂波传来:"把1968-1972年所有钟表专利诉讼案调出来。
"苏璃敲击虚拟键盘的动作顿住了。
全息屏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框:该档案涉密等级S,需生物特征验证。
"您确定要……""用我的虹膜密钥。
"张昀的呼吸声陡然加重,背景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再查一个名字——林修。
"监控画面就在这时彻底黑屏。
最后传回的音频里,苏璃听到女人冰冷的讥讽:"你的时间定价,只够买我工作台上一粒铜屑。
"---(希音钟表工坊,13:45)汗水顺着希音的脊椎滑进工装裤腰时,她终于找到古董表停摆的核心病灶。
断裂的摆轮轴卡在宝石轴承里,像根插在时光心脏上的生锈铁钉。
她用柳叶刀挑开防震器簧片,忽然发现基板上刻着微型法文诗句:**"Le temps mord mon poignet."**(时间噬咬我的手腕)铜制发簪从盘发中松脱,擦着脸颊坠向工作台。
张昀的手突然从斜刺里伸出,接住了那枚簪子。
他的袖口蹭过她后颈,羊绒面料带着雪山般的寒意。
"1947年的表不可能有激光微雕工艺。
"他将发簪举到射灯下,簪头的齿轮纹路正在渗出诡异的幽蓝,"除非这是1972年改造时留下的——就像你家阁楼藏的那些《钟表匠日志》残页。
"希音的刻刀抵住了他腕动脉。
刀尖陷进皮肤时,她感觉到那块疤痕的起伏——不规则的圆形,边缘有放射性裂痕,仿佛被陨石击中的月表。
"现在滚出去,"她转动刀柄,让刀刃与他的生命线平行,"你还能带着秘密爬回资本的坟墓。
"张昀忽然笑了。
他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握住刀锋,鲜血顺着指缝滴在宝玑蓝钢指针上:"知道为什么我父亲用烧红的表链烙我吗?
"他压低声音,像毒蛇吐出信子,"十西岁那年,我修好了他摔坏的积家空气钟——用你祖父设计的反向擒纵结构。
"收音机爆发出尖锐的蜂鸣,盖过了希音骤然加快的心跳。
她这才发现张昀的虹膜根本不是冷蓝色,而是全息隐形眼镜正在加载数据流。
无数代码在他瞳孔深处闪烁,如同囚禁在冰层下的电子幽灵。
"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找你修表?
"他的血在古董表盘上洇出紫黑色瘢痕,"这不是生意,是审判。
"---(老城区监控盲区,15:20)路辰将怀表盖扣响第七下时,巷口阴影里走出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工坊装了反监听装置。
"男人递上记忆卡,"但我们在牡丹收音机里植入了次声波发射器。
"全息投影在怀表表面展开,希音与张昀的对峙画面微微颤动。
路辰的拇指抹过希音脖颈特写,齿轮吊坠在4K分辨率下清晰显出"X"蚀刻:"真是感人至深的认亲现场。
""要引爆工坊吗?
""让子弹再飞会儿。
"路辰按下怀表侧面的珐琅按钮,张昀的虹膜数据被解析成代码瀑布,"等他们找到双生怀表,才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一只野猫从墙头跃过,碰翻了周师傅留在工坊门口的搪瓷缸。
生锈的杯身滚到路辰脚边,内壁用红漆写着"1972.11.07"——林修***的日子。
---(希音钟表工坊,18:33)暮色染红工作台上的铜屑时,希音完成了摆轮轴的替换。
新零件是用父亲遗留的德国银手工打磨的,在射灯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她将古董表举到耳边,听到齿轮重新咬合的咔嗒声,像沉睡多年的机械心脏再次起搏。
张昀站在阴影里,虹膜己经恢复成原本的深灰色。
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藤椅上,露出衬衫袖口下交错的疤痕,那些伤痕在昏暗光线下宛如被撕碎的时间轴。
"为什么是1972年?
"希音突然开口。
张昀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表链:"那一年,张家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他的话被破空而来的撞击声打断。
牡丹牌收音机突然从货架坠落,周师傅没修完的晶体管滚到张昀脚边,零件表面赫然刻着智时科技的蛇形LOGO。
希音的刻刀再次出鞘,这次对准的是张昀的咽喉:"你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监听器?
"未等回答,古董表突然发出诡异的嗡鸣。
修复完毕的表盘上,宝玑数字"Ⅶ"正在渗出黑色黏液,顺着裂纹滴落,在实木工作台上灼出细小的孔洞。
张昀抓起外套盖住毒液,羊绒面料瞬间碳化成灰:"这不是修表,"他扯着希音扑向墙角,"是拆弹。
"在燃烧的噼啪声中,希音清晰听到他左腕传来的声音——那枚本该被修好的古董表,正用父亲的嗓音在她耳畔低语:**"别相信戴齿轮袖扣的人……"**---(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