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梦见了那个窄小破烂的胡同,彼时她正趴在地上,与一群野狗争抢分食垃圾堆里的剩饭菜。
刚从一只野狗嘴里抢到一根烂骨头,欣喜的往嘴里塞,却被人一把打掉,撕着她的头发,将她拖了过去,扔在一堆孩子中央。
这个小胡同是唯一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她同一群和她一样无父无母的孤儿被这个他们称之为义父的男人收养。
隔三差五,便有人来与他交易,被带走的小孩,谁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如何。
在这里人命比草贱,周而复始,她知道终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被交易的商品。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遇见了沈宴之。
她挤在人堆中,一心只想着那根烂骨头,希望回去时野狗还没有将它啃完。
突然有人分开人群,将她拉了出来。
她甚是矮小,一入眼只是一双画着云纹的靴子,顺着裤脚抬头一路向上看,对上了他清冷的眼眸,不晓得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怔怔与他对视。
看着看着,他蹲下身来,掏出帕子,蘸着部下临时取来的水,不顾她浑身脏臭,揩净了她的脸。
细细端详她半晌,而后开口:“就她吧。”
义父谄媚的收下银子,推了她一把:“走吧,你是她的了。”
她踉跄往前几步,撞到他的腿上,沈宴之弯腰,将她的小手攥在手心里。
她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那年她七岁,他十七岁。
恍然十年间过去了。
他买她时,他不过是东厂督主身边的常侍官,后督主为救驾暴死,他力排众议,一跃成了督主,风头无量,权势滔天。
一座公主府,硬是被他打点成了半个东厂,办公休息都在此处,真正的东厂他几乎不曾踏足。
刚开始她叫他哥哥,他并不介意,后来懂事些了,叫他大人,他依旧不动声色,毫无波澜。
她与漱玉同处一室,每天的任务是学习如何成为她,一步都不能踏错,时间久了,才知道她不过是沈宴之为带走漱玉所养的一个替身罢了。
那么多年的孺慕依恋,终只是场镜花水月,她只能站在镜内,看着镜外人的恩怨情仇。
纵是心碎,她依旧努力学习,痴心妄想着,是否成为公主的样子,他就能喜欢她了?
窗外狂风大作,将她惊醒,她翻身坐起,喝了口水,又昏昏沉沉的睡下。
这次倒是梦见另外一件事,漱玉十一岁,她十岁那年。
漱玉虽然性情高傲,但心地却并不坏,只是养的有些骄纵。
同她一向处的可以,那一回却为一个糖人撕破了脸,年幼的小姑娘之间岂有不吵嘴的时候?
正争得不可开交,沈宴之轻飘飘一句:“你也配与她争?”
她瞬间沉默,漱玉兴高采烈地拿走了糖人,而她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彻骨的寒冷。
自那以后她处处忍让漱玉,甚至故意将喜欢的东西让给她。
不争了,并非想通了释然了,而是无力了。
可是他是她唯一不愿放手的,她跟在他身后这么些年来,看着他痛,他爱,他悲,他喜。
她亦悲亦喜,亦痛亦爱。
转机发生在漱玉十七岁生辰这日,公主府宾客往来,络绎不绝,她被勒令躲在室内,以防计划外泄,可是纵容再听话也耐不住憋闷,偷遛到后花园,却撞见漱玉的私情。
她当即跑回房间,惊如筛唐,不料漱玉晚间找来,单刀首入:“我知道你看见了。”
她讷讷不能成言,满脑子都是“她怎么能这样对他”,漱玉冷冷道:“谁会喜欢一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若不是还要靠着他,要离开这里,我怎么会与他虚与委蛇?”
默了片刻。
,她突然对漱玉说:“我可以助你离开。”
她忍让了那么久,为什么就不可以争一次?
她是他养大的,耳濡目染,他的计谋,她怎可能连一星半点都学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