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雨宫踏过焦黑的木梁残骸,玉菊屋遗址在月光下如同巨兽的骸骨。
百年未散的桐油焦味混着紫阳花香,在她鞋底发出细碎的呜咽。
身后跟着的悠真每走一步,皮肤下的伞骨纹路便泛起幽蓝荧光。
“伞尖指的方向...”悠真举起颤抖的手,掌纹里嵌着金线,“在召唤我去河岸石阶。”
断裂的玳瑁梳齿突然从他衣领滑落,坠地时竟生根抽芽,开出指甲盖大小的紫阳花。
雨宫用符纸裹住花苞,看着纸面浮现出昭和年间的星图——正是今夜的天象。
子时的钟声从对岸传来,河面忽起浓雾。
雾中浮现出无数撑伞的人影,松叶纹伞面连成起伏的波浪。
悠真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后颈青斑裂开细缝,竹制伞骨刺破皮肤,在月光下生长成完整的伞架。
“抓紧这个。”
雨宫将祖父遗留的念珠缠在他腕上,“我们要回到故事开始的地方。”
最后一颗佛珠嵌入肌肤时,周遭景象如褪色的画卷剥落。
燃烧的玉菊屋在夜色中重现,火舌舔舐着茜色帘帐,雨宫看见绫乃抱着断伞冲进火场。
艺伎的腰带在热浪中翻飞如蝶,她正用金线将什么绑在焦黑的伞骨上。
“宗次先生...说过要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幻象中的绫乃突然转头,空白的面容映出悠真的轮廓。
现实与往事重叠的刹那,雨宫看清她怀中护着的竟是半幅未燃尽的肖像画——画中人身着墨绿羽织,眼尾泪痣如星。
浓雾深处传来伞枢转动的吱呀声。
唐伞妖踏着水波走来,断裂的金线在身后织成浮桥,每根丝线都串着褪色的记忆光斑。
它独眼流出的不是泪,而是细密的竹丝,在触及悠真时化作温柔的手势。
“不是索命...”雨宫恍然大悟,“这些金线是...”伞妖的骨指抚过悠真发间,他皮肤下的伞骨发出共鸣般的震颤。
燃烧的幻象中,宗次的身影终于清晰——画师在火场用身体护住唐伞,将染血的玳瑁梳嵌入伞柄。
那些被误读百年的执念,实则是跨越时空的守护符咒。
河面突然升起千百盏青灯,每盏都是紫阳花的形状。
伞妖的独眼映出昭和七年的星空,它折断的右腿开始生长,金线缠绕成宗次的面容。
悠真后颈的伞骨自动脱落,在空中拼成完整的松叶纹。
“原来你一首在修正命运。”
雨宫将念珠抛向空中,佛珠散作星尘笼罩河岸,“绫乃小姐,请收下迟到的回信。”
燃烧的幻象里,宗次沾血的手终于触到绫乃的衣袖。
现实中的伞妖褪去青白鬼相,茜色和服在月下绽开,金线编织的宗次虚影从身后轻轻环住她。
未寄出的歌笺从伞骨飘落,百年光阴在墨迹中流转:“紫阳化舟载星霜伞骨为桅渡幽煌来世再绘眉间砂”唐伞在晨光中片片消散,化作紫阳花雨落满鸭川。
悠真腕间的佛珠重现,最后一颗珠子里封着枚金线缠绕的泪痣。
对岸传来早樱初绽的轻响,有人开始唱起昭和年间的摇篮曲。
雨宫望着顺流而下的花舟,知道某个纠缠百年的因果终于圆满。
晨雾散尽时,她看见石阶上放着把新制的和伞,松叶纹间藏着金线绣的星图,伞柄刻着小小的“悠真”。
梅雨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