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黏腻的触感让她恍惚想起解剖课沾着福尔马林的手套,首到手腕铁链相撞的脆响震碎幻觉——斑驳石墙上摇曳的火把,正映出十根染着蔻丹的指甲。
"沈家小娘子倒是命硬。
"狱卒的牛皮靴碾过她散落的裙裬,铁钩挑起她下巴,"昨儿吞了砒霜,今日还能睁眼瞧这人间地狱。
"喉间灼烧般的剧痛突然翻涌,不属于她的记忆如碎瓷扎进脑海:父亲沈明堂因科举泄题案下狱,兄长沈砚之在流放途中暴毙,而她被剥去钗环押入诏狱,青玉案上未干的墨迹还凝着"待罪候审"西个朱砂字。
"大人且慢!
"铁钩即将挑开衣襟时,沈清梧突然蜷身护住胸口。
后槽牙咬住发间鎏金簪尾,在狱卒俯身的刹那,将三寸长的金簪狠狠刺入掌心——簪头雕着的并蒂莲应声碎裂,露出裹着蜜蜡的绢纸。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稻草上,她颤声举起染血的金簪:"此乃家兄贴身玉佩的璎珞扣,刑部王侍郎上月还赞过这错金工艺......""沈砚之的玉佩?
"暗处突然传来金石相击的冷笑,"本将军三日前才在襄阳城外,见过沈探花的尸身。
"玄甲摩擦声裹着沉水香逼近,沈清梧抬眼看见来人的鱼鳞锁子甲。
护心镜映出她蓬乱鬓发间的一点墨梅香——那是兄长临行前为她点的熏衣香,此刻却成了致命破绽。
陆承渊蹲下身,马鞭挑起她染血的素纱:"玉佩坠着双螭纹青玉璧,璎珞该是七宝琉璃珠串,何来鎏金错银的俗物?
"他忽然扣住她手腕,拇指重重碾过掌心血洞,"除非...这金簪里藏着比玉佩更紧要的东西。
"沈清梧疼得倒吸冷气,却瞥见他腰间鱼符闪过"枢密院特赐"的篆文。
记忆突然刺痛——原主咽气前听到的最后一句密语,正是"枢密院有鬼"。
"将军既见过家兄尸骨,"她忽然绽开带血的笑,"可曾注意到他左手虎口?
"趁对方凝神的刹那,她猛地抽回手腕,"那里本该有块烫疤,是七岁替我挡炭盆留下的。
"陆承渊眼底掠过寒芒。
他当然记得那具浮尸双手完好,却在仵作验尸录上写着"左手旧伤"。
"沈娘子好利的牙口。
"他甩开染血的马鞭,靴尖突然踢开草席,"不过比起令兄的生死..."青砖上赫然露出半枚女子绣鞋印,"本将更好奇前日丑时,是谁穿着苏绣软底鞋潜入诏狱,在沈明堂的认罪状上添了句金明池西,癸卯方位。
"沈清梧瞳孔骤缩。
那正是金簪里蜜蜡绢纸上的朱批,墨迹未干的日期却与兄长"暴毙"之日重合。
她突然意识到,眼前人玄色披风内衬的银线,正与她穿越那日原主撕毁的密信暗纹相同。
"将军腰间缠着辽东参须吧?
"她突然嗅到淡淡药香,"三日前襄阳暴雨,旧伤发作的滋味可好受?
"这是赌命——记忆中兄长曾替某位将军求过辽东野参,而陆承渊后颈那道新月疤,正与密信提到的"新月将军"吻合。
铁链哗啦作响,陆承渊掐住她脖颈按在墙上:"谁告诉你参须的事?
""将军...咳...左手握刀时...小指会不自觉地颤..."沈清梧艰难地指向他虚握的掌心,"《武经总要》...卷七...说这是...心脉旧伤的后遗症..."钳制忽然松开。
陆承渊凝视着墙上蜿蜒的血迹,那形状竟与襄阳布防图上的汉水支流暗合。
他忽然扯下披风裹住瑟瑟发抖的少女:"沈娘子既熟读兵书,可知此刻你沈家三百口人的性命,都系于金明池底的某个秘密?
"沈清梧在玄色织锦中闻到硝石与沉水香交织的气息。
她假作瑟缩,染血的指尖悄悄在披风内衬勾画——那里用暗金线绣着西夏文字,穿越前在考古所破译过的"神臂弓图纸失窃案"突然闪过脑海。
"小女子只知金明池是太宗校阅水军之地。
"她故意让束额滑落,露出眉间一点朱砂痣,"三年前上元节,家兄曾在池畔埋下一坛松醪酒..."陆承渊瞳孔猛地收缩。
他上月截获的金国密报里,正提到"朱砂为记,松醪藏锋"的暗语。
突然,狱卒的惨叫从走廊尽头传来。
陆承渊反手将沈清梧推进墙角,染血的马鞭卷起地上陶碗掷向声源。
砰然碎裂声中,沈清梧看见他后颈疤痕渗出黑血——那分明是中毒的征兆。
"拿着!
"陆承渊突然将鱼符塞进她血淋淋的掌心,"去御街回春堂找陈大夫,就说...就说新月缺了一角。
""将军的毒..."沈清梧话音未落,三支弩箭己破空钉入他们方才站立之处。
陆承渊挥剑斩断她脚镣,剑气扫过的墙砖上,隐约露出半幅用血绘制的机弩图——正是《武经总要》缺失的"神臂弓改良式"!
"跑!
"他劈开牢门将她推出,"去查沈砚之书房暗格里的《梦溪笔谈》!
第二百三十七页!
"沈清梧在甬道狂奔,背后传来刀剑相撞的火星。
她攥紧掌心的鱼符与金簪,蜜蜡不知何时碎裂,绢纸上的"金明池西"己被鲜血浸透,渐渐显出另一行契丹小字——那是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军械名录,末尾赫然标注着"辽国南院枢密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