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惊夜雷
柴堆缝隙里探出半截红绸，在燥热的晚风里飘得像团跳动的火。
"枫娃子进来喝碗梅子汤！
"新糊的窗纸上映出林老根佝偻的身影，三十八岁的光棍汉今日格外洪亮的声音里带着颤，"明儿就要拜堂，你帮叔瞧瞧这红烛摆得正不正..."话音突然断了。
林枫抬头看见窗纸上多出道窈窕侧影，新娘子葱白似的手指正点在林老根眉心。
那只手在夕阳余晖里泛着珠光，指甲盖却是淡淡的青紫色。
"当心烛泪烫了手。
"吴侬软语飘过土墙，林枫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后退半步，怀里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新娘子低笑出声，盖头边缘的金丝流苏微微晃动："好俊的后生。
"半块桂花糕从墙头抛下来，林枫下意识接住，蜜糖香气里混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他攥着桂花糕往村西头走时，听见林老根在院里首着嗓子嚷："阿九你怎的把合卺酒倒进铜盆...哎别碰那红盖头！
"蝉鸣声忽然大了起来。
戌时三刻，晒谷场上飘起艾草驱蚊的烟气。
林枫蹲在老槐树根上磨柴刀，刀刃在月光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二虎子抱着个粗陶碗凑过来，蒜头鼻上还沾着麦粒："枫哥儿听说没？
村口雷公木裂了道三指宽的口子！
"刀锋在磨石上重重一挫。
林枫想起晌午经过雷击木时，树根处确实渗出些暗红汁液，老村长说那是古树凝血，要出祸事的征兆。
"六婶她们说要请神婆..."二虎子话音未落，西北方突然炸开声闷雷。
不是来自天上，倒像是地底深处有巨兽翻身。
晒谷场瞬间安静。
七十岁的陈瞎子扔掉竹杖，深陷的眼窝转向雷击木方向："九重雷殛镇黄泉...封不住了..."枯瘦的手指掐得掌心血痕斑斑，林枫突然发现老人脚边蚂蚁正排成诡异的卍字。
第一道蓝光刺破夜空时，不知谁喊了声"山神显灵了"。
人群像被牧羊犬驱赶的羊群，呼啦啦涌向村口。
林枫被推搡着往前跑，怀里的柴刀硌得肋骨生疼。
千年雷击木正在燃烧。
幽蓝火焰顺着焦黑的树皮纹路游走，裂开的树心露出半截青玉祭坛。
老村长青铜烟锅里的火星子簌簌落在祭坛铭文上，那些蝌蚪似的符号竟泛起血光。
"都退后！
"老人烟杆重重敲在六婶伸出的手上，"这是葬仙岭的..."警告被欢呼声淹没。
几个后生用锄头扒开碳化的树皮，祭坛中央的龟甲在月光下流转着七彩光晕。
林枫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游方术士的话。
那人披着件百衲衣，腰间酒葫芦却雕着朵金线莲花，醉醺醺地指着雷击木说："九十九道天雷不是罚，是守。
"第二道闷雷响起时，六婶的指尖碰到了龟甲。
地面裂开的声响像匹被撕开的绸缎。
林枫眼睁睁看着六婶肥胖的身躯坠入裂缝，她腕上的银镯子撞在岩壁上，迸出的火星点燃了喷涌而出的蓝火。
"往断龙崖跑！
"老村长抡起烟杆砸向祭坛，玉屑纷飞间，林枫被人潮卷着往后山退。
身后传来非人的尖啸，他回头看见十二道黑影悬在火海上空，金线莲花在黑袍袖口灼灼生辉。
断龙崖的风裹着血腥气。
林枫蜷在鹰嘴岩下的凹槽里，听着头顶碎石滚落的声响。
黑袍人的鹿皮靴踏碎月光，青铜降魔杵拖过岩面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好个灵童。
"慈悲的叹息在头顶响起，林枫看见降魔杵尖端凝着滴血珠，"可惜生在了不该生的地方。
"卍字佛印亮起的瞬间，少年怀中的残剑突然震颤。
第一颗星辰在剑柄点亮时，林枫感觉有熔岩灌进经脉。
身体不受控地腾空翻转，剑锋划出玄奥弧光。
黑袍人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金身罗汉般的身躯寸寸崩解，化作漫天金粉。
少年跌坐在血泊里，残剑重新变回锈迹斑斑的模样。
崖下云雾突然沸腾，鹤唳声破空而至。
青袍道人踏着松枝飘然而来，拂尘扫过满地狼藉时，目光在残剑上顿了半息。
"小友可否..."道人话未说完，林枫突然暴起将他推开。
原先站立处炸开团黑火，第二个黑袍人从虚空中显形，金钵倒扣间梵唱震耳欲聋。
道人广袖翻卷露出腕间黑莲印记的刹那，林枫瞳孔骤缩——那含苞的莲花与袭击者袖口的盛放金莲仅一线之隔。
残剑发出龙吟，七颗星辰次第亮起，剑气纵横间，道人拂尘银丝尽断。
坠落的刹那，林枫突然想起新娘塞来的桂花糕。
他张开紧攥的左手，掌心的糕屑不知何时凝成个九尾狐图腾。
潭水吞没意识前，少年看见潭底青铜门上锁着的白玉骸骨——那具骸骨心口，插着柄与他手中一模一样的残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