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捧着一本画册,心思却有些恍惚。
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
安澜特意请小陈帮忙,把她推到了靠窗的位置。
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上,柔和温暖。
原本弥漫在病房里,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死寂气息,似乎也驱散了些许。
小陈正在一旁眉飞色舞地和安澜分享着她怀孕的喜悦。
她是个极为贴心的人,知道安澜因病被困在这里,单调乏味。
所以总是不遗余力地跟安澜分享点滴。
安澜笑着回应她,由衷地说:“小陈,你以后一定是个温柔出色的妈妈。”
话落,安澜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难言的苦涩。
能和爱人孕育新生命,是命运最珍贵的馈赠。
安澜下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画册,纸张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在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安澜已经不敢奢望拥有这样的福气了。
小陈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安澜手中画册上的人,脸上绽出一抹笑意。
“你这个上面画的人好像许霁冬啊!他真的好帅,演技人品都在线。”
小陈的声音里满是赞叹。
安澜扬起嘴角,轻轻应声:“是呀,他是个很好的演员呢。”
指尖却不自觉地继续摩挲画册的边缘,心中思绪万千。
小陈利落地给安澜换完药,便准备转身出去。
可下一刻,她突然惊呼出声。
安澜心中一紧,担忧回头,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
眼睛的主人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死死地盯着安澜。
眼神中好似藏着无尽的眷恋与害怕,生怕安澜会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安澜怔怔地出神,目光也变得缥缈起来。
朝思暮想那么久的人,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了。
安澜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安澜轻声开口,语气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小陈早已认出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明星,嘴巴惊讶地张大。
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又凝重的氛围,她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
只留下安澜和许霁冬在这病房内四目相对。
一时间,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们已经六年没见了。
这几年的时光像是一道无形的鸿沟,将他们曾经的美好都凋零到破碎。
安澜从未想过,会和许霁冬以这种方式重逢。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
许霁冬静静地站在那里,安澜的世界却在瞬间天旋地转。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
安澜只能听到自己紊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
时光似乎对许霁冬格外宽容。
六年过去,安澜记忆里的少年,如今添了些成熟韵味,魅力更甚往昔。
许霁冬已然是当下娱乐圈的当红巨星。
而安澜现在,却连站起来多走几步都是奢望。
2安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目光一寸寸地掠过他的眉眼。
眼前这个身形笔挺的男人,渐渐与记忆中那个青涩稚嫩的少年重叠。
许霁冬抬起脚步,缓缓地走到安澜跟前。
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几下,声音从紧抿的双唇间挤出,带着哽咽与颤抖。
“你...你怎么憔悴成这样?”“怎么这么瘦了?”语气满是惊愕与疼惜。
安澜微微一僵,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旁边的镜子。
只见她自己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原本饱满的面庞如今只剩下突出的颧骨和尖尖的下巴。
眼睛显得愈发大而无神。
往日的灵动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憔悴。
“病了,吃不下去饭,自然而然就瘦了......”安澜竭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
话音刚落,一颗泪珠便重重地砸落在安澜的手背上。
滚烫,炙热。
烫的安澜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许霁冬红着眼睛,向安澜伸出手。
他握住安澜的力度轻得如同羽毛飘落,仿佛安澜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捏碎一般。
安澜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战栗。
颤抖顺着指尖蔓延至安澜的手心,进而如电流般传遍全身。
“霁冬,你别哭,我还没死呢。”
安澜努力吞咽下喉间的酸涩,强撑出一抹笑,像从前那般抬手摸了摸他的脸。
“澜澜,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吗,你.....”许霁冬哽咽着,泪水还在不断从他泛红的眼睛里涌出。
安澜微微叹了口气。
“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到了。”
许霁冬使劲摇了摇头:“你太残忍了。”
安澜苦笑了一下,对她来说,告不告诉许霁冬真的没那么重要了。
安澜这副身体状况,能在临死前再见他一面,就很知足了。
“会好的,澜澜,你听我说,我现在有很多很多钱,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医生。”
“一天治不好咱们就治一天,一年治不好咱们就治一年,直到好了为止。”
许霁冬的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执着,他紧紧地盯着安澜。
仿佛要用这份决心把安澜心里的绝望驱散。
会好吗?安澜在心中叹息,对于未来,她已经不敢抱有太多幻想了。
长时间的病痛折磨,已经让她对康复失去信心。
看安澜一直不说话,许霁冬轻轻拿起她的手,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温热的触感传到安澜的掌心,带着久违的亲昵与温柔。
安澜的心颤了颤,一下子酸涩不已。
“这一次,让我陪着你好不好?”许霁冬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是生怕安澜会拒绝。
安澜缓缓抬起头,看着许霁冬满是泪痕却依旧帅气的脸。
她轻声说:“霁冬,你该有新生活了,不要为了我再浪费你的时间和精力了。”
许霁冬猛地打断她:“澜澜,你怎么能这么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说的无比认真。
安澜不敢再和他对视。
“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越来越虚弱的样子,不想让你因为我难过。”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决然。
“霁冬,我们已经分手了。”
许霁冬不想让她再说下去。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安澜,额头上的青筋微微凸起。
“分手了也可以再和好,当年的事都是误会,以后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安澜轻轻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说道:“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太远了...”许霁冬一把抓住安澜的肩膀,迫使她直视自己:“澜澜!”他拥她入怀,如珍如宝似的紧紧搂住。
好一会儿,许霁冬轻轻扳过她的脸,用手温柔地擦去安澜眼角的眼泪。
“我真的,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你了。”
3许霁冬说的没错,当年他们分开,的确是因为误会。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
安澜六岁那年,父母意外身亡,是许霁冬的父母收养了她。
两人初见,许霁冬满脸嫌弃:“爸,这哪来的小乞丐?”安澜气得够呛,小手一伸。
“啪!” 许霁冬***的小脸立马就起了个小红手印。
安澜瘪着嘴瞪他:“你才是小乞丐!”许爸爸赶紧把安澜抱起来,笑着跟许霁冬说:“这是你夏叔叔家的女儿,霁冬,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不许欺负她。”
许霁冬嗡声回应:“知道了。”
许霁冬的眼睛很好看,像星空,璀璨惑人。
安澜总是被这双眼吸引的发呆。
那时,两人都还不知道以后会如此爱对方。
他们是在大学时正式在一起的。
可意外来的也快。
大学毕业那年,许家破产了,许爸爸支撑不住,跳楼***。
重担一下子全落在了许霁冬身上。
因为穷,他们挤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
出租屋比他们俩的年纪都大,寒冬腊月老是漏水,许霁冬将安澜保护得严严实实。
“澜澜,等我有钱了,一定让你和我妈重新住上大房子,再也不吃苦。”
可后来,许妈妈却突然病重。
望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许妈妈。
安澜忍痛和许霁冬提了分手。
转而嫁给了比她大十六岁的男人换八十万的彩礼给许妈妈治病。
分手那天,安澜做了许霁冬喜欢吃的菜。
她忍着泪水,语气平静:“许霁冬,我们就到这里吧,我不爱你了,我和你也坚持不下去了。”
许霁冬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你说什么呢?澜澜,别和我开玩笑好不好。”
安澜别过头:“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我们分手吧。”
许霁冬一口一口地吃着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入饭菜中,不发一言。
安澜都这么说了。
许霁冬不想耽误她。
安澜心中也酸涩无比。
她是在许家长大的。
许妈妈对她来说就是亲妈。
她不忍心再看许霁冬这么辛苦了。
安澜无论如何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许妈妈死去,自己却什么也干不了。
收拾好行李离开小出租屋时,许霁冬追在车后大喊:“夏安澜!你一定要幸福啊!要幸福......”他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模糊,直至消失不见。
安澜坐在车里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只是偶尔,安澜忍不住心里的思念,偷偷打探他的消息。
知道他小小地成就了一下,又演了什么剧,安澜就会开心很久。
这样就好了,大家都各自安好就好了。
可后来,许妈妈的病还是没有治好。
那个大安澜十六岁的男人也在婚后的第二年去世了。
据说,许霁冬知道真相后,天南海北地找了安澜好久好久。
安澜却在想联系许霁冬时查出了胰腺癌。
4思绪回笼,安澜抬眼,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的许霁冬身上。
瞬间,往昔的一幕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曾经满心满眼都只有她的少年,历经风风雨雨,终于还是站在了她面前。
许霁冬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
只默默地弯下腰,将安澜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收拾好。
“我们换一家医院,好好治病,一定有办法的,一定能好。”
安澜却像是被触及到了最敏感的那根弦。
她猛地甩开许霁冬要碰她的手。
脸色涨得通红,眼中噙着泪,愤怒地吼。
“我们?哪来的我们!许霁冬,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让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