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的皂靴碾过湿滑的青石板,看着码头苦力们将辽国商船残留的香料箱垒成畸形的山丘。
晨雾里浮着迦南香的余韵,却混着某种腐烂海藻般的腥甜——这是昨夜子时从白狼河商队货舱渗出的味道,与柳莺儿暗袋中的狼首徽记气息如出一辙。
"三日前就离港了?
"陆昭的指尖掠过商船 桅杆,在蛀蚀的木纹间抠出半片带血的鳞甲。
码头管事缩着脖子递上货单,羊皮纸边缘的狼首纹竟与尸体暗袋中的徽记分毫不差,墨迹里龙血竭的甜腥却淡了许多,像是被刻意冲洗过。
沈无音蹲在漕船阴影里,月白 襦裙的下摆浸在汴河浊浪中。
她腕间的银链垂入水面,磁针以《梦溪笔谈》记载的"地磁偏角"频率震颤——昨夜子时矾楼飞溅的波斯猫眼石,此刻正在三十步外的 鲈鱼舱底泛着幽光。
两个辽商抬着漆木箱与她擦肩而过,箱缝漏出的磁粉在晨光中显现金色狼纹,正是山河社稷仪缺失的北疆坐标。
"陆大人何苦追查死人的生意?
"刑部侍郎李崇光突然现身,腰间鱼符撞得叮当响。
他皂靴碾碎一片鳞甲,甲片内层的契丹文"饲"字却早被酸液蚀得模糊,"这些辽船运的都是德妃娘娘寿辰用的迦南香,莫非提刑司要查办宫 闱......"话音未落,东南货栈传来瓦罐碎裂声。
陆昭疾奔时瞥见个素白身影掠过屋脊,那人蒙面素纱被风掀起,颈间青色牡丹纹与柳莺儿尸斑诡异地呼应。
他踹开货栈木门,正见三个脚夫横尸在香料堆中,尸首胸骨凹陷如遭巨兽踩踏,而嵌在他们咽喉的竟是半截金步摇——与柳莺儿遗落的那枚一模一样。
沈无音在梁上俯瞰全局。
她将磁针悬于尸身上方,看着银链以《武经总要》记载的"磁暴刻度"震颤——这是父亲独创的验尸术,本该随十二年前那场大火湮灭。
当陆昭的佩刀挑开尸首衣襟,露出心口蛛网状青斑时,她忽地轻哼起契丹小调:"骨生花,血为种......""谁?
"陆昭的璇 玑仪骤然嗡鸣。
他挥刀劈开窗纸,却只截获一缕迦南香混着铁锈味的夜息。
蒙面女子消失的方位,货架缝隙卡着支银簪,簪头"沈"字纹凹槽里的磁针,正首指汴京西南的炭山方向。
子时的更鼓撞碎码头喧嚣。
陆昭用鹿皮裹住那枚带血的鳞甲,月光透过《洗冤集录》的桑皮纸,将甲片背面的契丹文投射成"香契"二字——这正是饲香契约的中章。
而沈无音怀中的山河社稷仪正与炭山地脉共鸣,全息星图里白狼河坐标诡异地叠在德妃寝宫之上,显出一条贯穿宋辽的毒菌脉络。
暗巷深处忽然传来婴啼。
沈无音循声追至废弃盐仓,正见个契丹老 妪蜷在霉变的青盐堆里。
老 妪枯手攥着半张西夏密信,信纸边缘的狼首纹竟与她手中的社稷仪残片严丝合扣。
当磁针触到信上墨迹,那些西夏文突然扭曲成《青玉案》的乐谱——正是柳莺儿暴毙前弹奏的变异曲调。
"姑娘......小心墨毒......"老 妪咳出青黑血块,指甲缝里的磁粉在月光下显现金色狼纹,"白狼河的香......要顺着汴水毒遍......"话音未落,破空声骤至。
沈无音翻身滚入盐堆,三支骨箭钉入老 妪心口,箭 镞上的错骨香结晶遇血即燃,将尸首烧成青紫色的灰烬。
陆昭的马队此时包围盐仓。
他俯身拾起未燃尽的箭杆,发现其纹理与三年前雁门关瘟疫案的箭矢同源。
而灰烬中残存的磁粉,正以《统天历》记载的星图轨迹排列,最终凝成个"裴"字——当朝枢密使裴元度的族徽。
五更天的 梆子声里,沈无音将西夏密信浸入汴河。
信纸遇水显形,浮现出炭山二十座地堡的契丹文坐标,与她记忆深处父亲战死的方位完全重合。
而河对岸的矾楼废墟上,说书人正拍响醒木:"且说那沈拓将军殉国时,怀中还紧握着半块能窥天机的山河社稷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