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沉无法忘记那一刻林夏眼皮的颤动——太像是一个试图睁眼的动作了。
第二天早晨,季沉带着一束白色的满天星再次来到712病房。
夜里他几乎没睡,脑海中交替出现诊断书上的字句和林夏苍白的脸。
奇怪的是,想到后者时,那种窒息般的绝望感会稍微减轻一些。
推开病房门,季沉看到一个中年女人正在给林夏擦脸。
女人抬头,警惕地看着他。
"您是?
"女人问道,带着明显的地方口音。
"我是林夏的大学同学,昨天来看过她。
您是...?
""我是护工张姨,照顾林小姐两个月了。
"张姨的态度缓和了些,"除了她老公偶尔来,很少有别人来看她。
您贵姓?
""我姓季。
"季沉把花放在床头柜上,"她...一首这样吗?
"张姨叹了口气,继续轻柔地擦拭林夏的手:"是啊,一动不动。
医生说大脑损伤严重,能活下来己经是奇迹了。
"她压低声音,"她老公上周来签了字,停止一切积极治疗,只保留基本生命支持。
听说在国外有了新欢..."季沉胸口一阵发闷。
他看向林夏,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她能说话,会如何面对这样的背叛。
"我以后可能每天都会来。
"他对张姨说,"如果您需要休息或者办什么事,我可以帮忙照看。
"张姨惊讶地看着他:"您和林小姐...很要好吗?
"季沉苦笑:"不,其实大学毕业后我们就没联系了。
"他没有解释更多。
张姨离开后,季沉坐在昨天的椅子上,拿出随身带的书——《当呼吸化为空气》,一位神经外科医生写的关于自己患癌经历的书。
很讽刺,他现在对这种类型的书突然有了强烈的共鸣。
"今天给你读点东西吧,"季沉说,"总比干坐着好。
"他开始朗读,声音平稳而清晰。
阳光慢慢爬过病房的地板,爬上病床,落在林夏的手上。
季沉读到关于生命意义的一段时,再次注意到林夏的手指似乎轻微抽动了一下。
他停下来,仔细观察。
这次他确信不是错觉——当他读到特定词汇时,林夏的手指确实有微弱反应。
季沉的心跳加速,他快速翻动书页,寻找可能触发反应的词语。
"家庭"——没有反应;"爱"——没有;"死亡"——林夏的小指明显颤动了一下。
"你能听懂我说话,是吗?
"季沉放下书,靠近林夏,"如果是,就动一下手指。
"漫长的十秒钟过去了,就在季沉要放弃时,林夏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向上抬了不到一毫米,然后又落回原处。
季沉感到一阵电流般的震颤从脊椎窜上来。
他立刻按响了呼叫铃,同时掏出手机给许明哲发了消息:"林夏好像有意识!
她对特定词语有反应!
"医生和护士很快赶来,听了季沉的描述后进行了简单测试。
但这次,无论季沉说什么,林夏都没有任何反应。
"植物人有时会有随机肌肉活动,"医生疲惫地解释,显然见过太多家属的误判,"没有规律性的反应不能说明问题。
我们己经做过全面检查,她的大脑皮层活动非常微弱。
""但她确实对死亡这个词有反应!
"季沉坚持道。
医生同情地看着他:"季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但医学是讲证据的。
除非她能持续表现出明确的意识反应,否则..."医生离开后,季沉沮丧地坐回椅子上。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得知病情而产生了幻觉或过度解读。
但那个微小的动作如此真实..."我不信那是随机的。
"他对沉睡的林夏说,"我会找到方法和你交流,哪怕只剩三个月。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季沉突然意识到,自从昨天得知自己的死期后,这是他第一次感到有件事值得去做——不是完成遗愿清单上的项目,不是放纵享乐,而是帮助这个曾经重要现在脆弱的生命,哪怕只能建立最微小的联系。
下午许明哲匆匆赶来,听了季沉的描述后同样激动,但随后的测试依然没有结果。
"也许只有你能唤醒她,"离开时许明哲半开玩笑地说,"毕竟你当年暗恋她那么久,说不定潜意识里她能感应到。
"季沉没有笑。
他站在病房窗前,看着夕阳把整个房间染成橘红色。
林夏的脸在暖光中似乎有了些血色,睫毛在脸上投下细长的阴影。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听见,"季沉轻声说,"但如果你能,我想告诉你,我也快死了。
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很奇怪,对吧?
我们十年没见,再见面时都在生死边缘。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林夏的反应。
这次没有任何动静。
"我昨天在想该怎么度过最后的时间。
旅行?
挥霍积蓄?
做所有没做过的事?
"季沉自嘲地笑了笑,"但今天坐在这里,我突然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了。
也许...也许陪伴另一个孤独的灵魂离开,才是最有意义的事。
"窗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
季沉打开床头灯,暖黄的光笼罩着病床。
就在灯光亮起的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林夏的嘴角微微上扬,仿佛做了一个关于阳光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