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官白
上官白，和楚尘一样，是青云宗这一届招收的新生弟子之一。
她天赋异禀，是同辈间筑基最早的。
品行也很端正，吃苦耐劳，脚踏实地。
在宗门内溜达一圈，只要看见她那道柔弱娇怯的身影，要么就是在勤勤恳恳地练功，要么就是毫无怨言地干着各种粗话。
重生前，苏和倒也不是没想过，各种活计，都有专门的杂役弟子负责。
上官白虽是新生，好歹也算出类拔萃的天骄，怎么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这些杂活上？
其实这些异常，大多数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包括重生前的苏和，只不过是熟视无睹，或者不愿去细想罢了。
“上官师妹呢，我怎么没瞧见她？”
西西方方的习武场上，弟子们排列成阵，正挥汗如雨地练功。
见门派大师兄发问，立即有一位穿着青衫的可爱师妹“噔噔噔”跑上前来，微微喘息着道：“大，大师兄……上官师妹一大早，就被叶师姐他们叫走了。”
叶师姐？
苏和转念一想，旋即明悟。
青云宗招了新生，以前那个觉得仿佛永远不会改变的叶灵瑶小师妹，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师姐。
不过他没在这些琐事上多花心思，只皱眉道：“今天不是杨师兄带着新生演武的日子吗？
怎么把上官师妹给叫走了？”
“我，我不知道呀……”“她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可爱师妹鼓了鼓脸颊，沉思一阵后才缓缓摇头。
这时旁边有个男弟子似乎看不过眼，放下了手中的练习用木剑，走到苏和身边，先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师兄。”
苏和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示意无需多礼：“怎么了？
你知道上官师妹的下落吗？”
男弟子迟疑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其实上官师妹不是第一次被叫去了……我猜她这会儿，应该在后山砍柴挑水。”
这会儿去砍柴挑水，门派里是没有别的杂役了吗？
苏和很快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宗门内惯常出现的所谓“欺凌”。
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便可不嗔不怒，不喜不悲，自然也不会发生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可这些新生弟子，乃至于修行没到一定年份的弟子，他们表面上是修道之人，脱离红尘，可实际上心性同凡人无异。
欺凌、诽谤、排挤、弹压，这些凡俗间习以为常的事，无一例外也会发生在他们头上。
苏和捕捉到了关键词，问道：“是叶师妹干的吗？”
叶灵瑶是大师兄最偏心宠爱的小师妹，这在门内人尽皆知。
眼前这两名弟子显然也很清楚，苏和这么一问，都张了张嘴不敢答话，似乎有些后悔。
还是男弟子鼓起勇气，抬头与苏和对视，目光炯炯：“大师兄，我知道你平日里就很关照叶师姐……可上官师妹真的经常被欺负，明明是读书练功的时候，突然指派些杂活给她干，上官师妹又是逆来顺受的性子，从来没有一句抱怨……我们都看不下去了……”“赵师弟，别说啦……”可爱师妹有些紧张，连忙偷偷拉了下男弟子的袖子。
苏和闻言却是点了点头：“你们说得对，看不下去才是正常的。
以前是我瞎了眼，不，是脑子有病，才会装作没看见这些。”
其实在面对霸凌时，大多数旁观者的心理都是类似的。
人家都没出头，我也别出头了吧，别到时候被记恨上了，惹得一身麻烦。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在观望，无人有勇气做第一个为受害者发声的人。
苏和来到后山，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一道娇小的身影正倚坐在树边，她两手捧着一个缺了口的馒头，正放到嘴边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
她腮帮子因为咀嚼而鼓动了起来，洋溢着幸福的开心神情。
就在不远处，一大堆刚刚劈好的柴薪，正整齐堆放着。
上官白吃得很小心翼翼，生怕一下子吃完了似的，不时抬手擦下额头的汗珠，拨开额前的碎发，一双水眸就羡慕似的看向天边的流云。
然后她就僵住了。
漆黑的阴影笼罩下来，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全部视线。
“大，大大大大大，大师兄……”上官白惊慌失措起来，差点没拿稳手中的馒头。
赶紧缩回双脚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老实地低头在苏和面前。
苏和看得好笑，故作严肃道：“这么怕***什么？
我又不会吃人。”
“嗯，嗯……”上官白低声应了两句，还是没抬头，声音里透着害怕。
“给我。”
苏和伸出手来。
“……啊？”
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上官白忍不住抬头看向苏和。
见他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馒头上，上官白眼眸中透着难过，咬了咬牙把它递了出去，小手带着舍不得的颤抖。
苏和一把接过了，咬上一口后眉毛立起：“又干又涩，这么难吃？”
上官白赶紧蹲下身子，取过树旁的那个装水的皮囊给他：“可以喝这个……”皮囊里的水还剩一半，上官白休息的时候喝掉了一些。
“馒头不好吃，就着水喝就会变好吃吗？”
苏和假装瞪她。
“对，对不起。”
上官白赶紧低下头道歉，水眸中忍不住泛起了些许晶莹。
她今天要干一天的活，这就是她所准备的全部食物了。
一想到下午还要饿着肚子，上官白心底生不出埋怨，只是委屈得要掉下泪来。
苏和盯着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
你说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要是换作叶灵瑶，这不首接扑上来“老娘跟你拼了”？
“好啦，这个我吃掉了。
为了赔罪，请你吃这个……嘶烫烫烫……”苏和从怀中摸出一袋热气腾腾的肉包，还一边假装龇牙咧嘴的，“刚出炉的……快接着……”见苏和手忙脚乱的，上官白赶紧双手捧过那个黄褐色的纸袋。
肉香和雾气一同飘散出来，几个莹润饱满的大肉包排列在一起，纤薄白净的皮儿，还沾着几粒晶莹透明的水珠。
“请你吃的，权当赔罪了，怎么样？”
苏和见她半天不动，有些不耐烦，便出声道。
上官白低着头，两手小心地捧着纸袋，怕把它碰坏了似的。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水眸闪烁，仿佛流转着万千星河。
苏和不知道她是被感动了，还是怎么的。
上官白傻傻地站在原地不动，他偏头一望，看见了放置在一旁的斧头：“砍了半天就这么点成果，我来教你怎么砍，学着点！”
他走过去拎起斧头就要上阵。
上官白回过神来，瞪大了水眸。
她赶紧跑过去牵住他衣角，仰起脸，满是央求和讨好的神色：“这，这是我要干的活……你别帮我好不好？”
见鬼了，见过求人帮忙的，今天第一次见求人不帮忙的。
苏和一手拎着斧头，佯怒道：“你磨磨唧唧的，我嫌不够利索。
早点砍完早点收工，不好吗？”
“可是，可是这是我要干的……”“行，那你赶紧吃完包子，待会跟我一起砍。
两个人干活，总比一个人更快吧？”
苏和拗不过她，只有提议道。
“好，好的！”
上官白也知道他不会再妥协了，赶紧点点头，一口塞进一个包子，“呜！
……”她吃得太急了，被包子噎得慌，眼角的泪花都溢出来了，却还是不肯停下腮帮子的鼓动。
苏和凝目注视了她一会儿，摇摇头。
取过装水的皮囊，递到她嘴边：“喝口水吧，就你这吃相，到时候有命吃包子，可没命干活了。”
“咕嘟，咕嘟——”上官白艰难地咽下一口馅儿和皮儿，赶紧喝一口苏和喂给自己的水。
她那纤长白皙的天鹅颈，扬起时分外好看。
苏和忍不住被晃了下眼。
其实她也是个生得分外好看的姑娘啊，不，相比于叶灵瑶，她要出众、清丽、美艳得多。
不然，叶灵瑶也不会处处给这个刚入门的漂亮新生使绊子了。
谁又不是生来骄傲的呢？
只是跌落凡尘，现实的引力沉重到，压得人抬不起头来罢了。
上官白仰起小脸的此刻，阳光被茂密的枝叶剪碎切割，如碎金般粲粲地洒在她身上。
光影勾勒着她的轮廓，风起时扬起她漆黑的发梢，一切如画般静谧优美。
“唔……”看着看着，视线就被上官白注意到了。
她的脸马上就红了起来，跟熟透的苹果似的。
让人真想咬上一口。
当然，苏和并不会这么做。
他起了身，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口里还是埋怨的语气：“吃个东西都这么慢，到时候干活也不利索，可别拖我后腿！”
“不会的。”
刚被喂完水的上官白，抿了抿湿润的小嘴，难得地反驳了一句。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到前头那个，己经开始吭哧吭哧砍树劈柴的身影上。
轻轻地，不引人觉察地，一抹如花骨朵般柔弱又坚强的笑容，绽放在她的嘴角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