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滴在2017年的旧台账上,晕开了某个熟悉的名字——林晓蔓。
他触电般合上账本,却撞翻了身后的物料架,PVC粒子如雪崩般倾泻。
"程总!
"小王举着创可贴冲进来,左脚鞋跟脱胶的啪嗒声在空旷仓库回响。
年轻人胸牌歪斜着,上面还沾着早上吃的葱油饼碎屑:"刚有客户说...说林经理在打听改性料价格。
"程艺兵的手指在手机碎屏上摩挲,裂痕恰好划过微信列表里那个樱花头像。
2013年的雨夜突然在眼前闪回:图书馆顶楼,穿白裙的姑娘把他的手按在胸口:"你连摸都不敢摸,算什么男人?
"她的蔻丹指甲陷进他手背,像五道血月牙。
"程总?
"小王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批回料要不要降价处理?
"程艺兵望着窗外新开的奶茶店,粉色招牌上写着"初恋の味",恍惚看见二十三岁的自己正在烈日下排队,手里攥着化了三次的草莓圣代。
刘思妍就是在这时闯进来的。
她抱着印有"海川化工厂"字样的纸箱,工装裤沾着机油,马尾辫随喘息起伏:"程先生,您订的阻燃剂..."话音戛然而止,她盯着满地狼藉,突然蹲身用膝盖压住滚动的原料桶,腰间红绳招财猫从领口荡出来。
程艺兵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松节油味道,这奇异的组合让他想起大学实验室的黄昏。
林晓蔓曾把化工手册拍在他脸上:"苯乙烯特性都记不住,怎么当我男朋友?
"那时窗外玉兰花开得正好,她的香水味比现在刺鼻得多。
"小心!
"刘思妍突然抓住他手腕,体温透过创可贴传来。
她指尖有细小的烫伤疤痕,像星星落在银河系:"这个PVC遇潮会结块,要码在干燥区。
"她说话时鼻翼翕动,嘴角梨涡若隐若现。
仓库铁门突然被踹响,穿花衬衫的赵明凯晃着宝马钥匙进来:"老同学,听说你在收再生料?
"他皮鞋碾过散落的粒子,金丝眼镜后闪着精光:"我厂里有两百吨泡水料,三折给你如何?
"程艺兵的后颈开始冒汗,林晓蔓的笑声在耳畔炸开:"当年给我室友当备胎,现在给行业当废品回收站?
"他握紧拳头,指甲陷进结痂的伤口,首到刘思妍轻轻碰了碰他手背——那温度像冬夜突然照进的晨光。
刘思妍在更衣室发现工牌丢失时,正逢二妹首播闯祸。
手机疯狂震动,首播间弹幕铺天盖地:"胖妞还学人跳舞!
"画面里二妹的亮片吊带滑落肩头,背景露出半张全家福。
她冲向地铁站的路上,看见程艺兵在便利店前徘徊。
男人抓着半价饭团,头顶便利店白光将稀疏发丝照得无所遁形。
玻璃橱窗倒映出他们重叠的身影——他转身时,她看清他手里拿着粉色草莓牛奶。
"刘小姐?
"程艺兵慌张把牛奶藏到身后,塑料袋里的降压药却掉了出来。
这是父亲常年吃的药,刘思妍蹲身去捡,听见他低声说:"我...我父亲有高血压。
"地铁呼啸而过,带起的气流卷走她口袋里的工牌。
程艺兵突然扑向轨道,西装裤在水泥地擦出裂口。
当他摊开掌心时,沾血的工牌照片上,刘思妍的笑容比现在丰腴些许。
"这是大二时的照片。
"她摩挲着塑封边缘,指腹掠过背景里模糊的校门,"那时候天天吃食堂,反而胖了五斤。
"程艺兵跟着笑了,牙龈上的血丝像锈迹斑斑的锁链。
他们坐在末班地铁的长椅上,刘思妍的发丝随震动轻扫他手臂。
1997年的绿皮火车突然穿越时空驶来——那年父亲带他去省城看病,硬座底下塞满乡亲托带的咸菜坛子。
年幼的他紧攥着母亲缝的护身符,听着铁轨与心跳共振。
"其实我..."程艺兵刚要开口,对面车窗突然映出林晓蔓的广告牌。
妆容精致的女人举着化工原料桶,广告语刺痛眼球:"纯净,源自专业。
"他突然剧烈咳嗽,草莓牛奶从鼻腔喷出,在刘思妍的工装裤上染出粉色云霞。
"别动。
"她掏出绣有栀子花的手帕,俯身时红绳招财猫垂到他膝盖。
程艺兵闻到她颈间的面汤香气,想起某个深秋黄昏,林晓蔓把香奈儿五号泼在他衬衫上:"你知不知道这味道多廉价?
"地铁报站声惊醒往事,刘思妍起身时发梢扫过他嘴唇。
程艺兵盯着她后颈的绒毛,那里有粒朱砂痣,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他忽然发现,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人为他擦拭污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