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您需要签一些文件。
"护士的呼唤声打断的程家明，他也以为可能是自己太累了出现了幻觉。
他转过身，看到护士手里拿着一叠表格。
最上面那张印着刺眼的黑体字：《遗体处理同意书》。
"这么快？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才刚确认死亡"护士露出职业性的同情表情："医院规定，脑死亡病例需要尽快处理。
太平间己经准备好了。
"钢笔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程家明签完最后一个名字时，一滴水珠落在签名旁，晕开了墨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哭。
"您可以去见她最后一面。
"护士轻声说，"太平间在B2层。
"电梯下降的过程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程家明盯着楼层数字一个个跳变，恍惚间觉得这不是通往太平间，而是通往地狱的旅程。
太平间比想象中明亮。
惨白的灯光下，一排排金属柜门闪着冷光。
工作人员拉开其中一个抽屉，白色裹尸布下显出一个人形轮廓。
"需要我揭开吗？
"工作人员问。
程家明点点头，喉结上下滚动。
裹尸布被掀开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
林小晚躺在那里，面容平静得像熟睡一般。
医院己经替她整理过遗容，甚至还淡淡地化了妆。
这让他想起大学迎新晚会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也是这样安静美好。
"我可以单独待会儿吗？
"他问。
工作人员点点头退了出去，金属门关上的回声在空旷的太平间里回荡。
程家明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林小晚的脸颊。
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颤。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台面，无声地啜泣起来。
"小晚，对不起……我该早点回家……"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程家明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林小晚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她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
五秒。
十秒。
半分钟。
什么也没发生。
"我疯了……"他苦笑着摇头，伸手想最后整理一下林小晚的头发。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她额头的刹那，林小晚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完整的、诡异的微笑。
程家明像触电般缩回手，踉跄着后退几步，撞上了身后的金属柜。
刺耳的撞击声在太平间里回荡。
"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确实不可能。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程家明猛地转身，看到一个穿深灰色风衣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太平间中央。
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古旧的青铜罗盘，指针正疯狂旋转。
"你是谁？
"程家明警惕地问，声音还在发抖。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林小晚的尸体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黄纸符咒，轻轻贴在她的额头上。
符咒接触皮肤的瞬间，竟无火自燃，化作一缕青烟。
"聚阴符。
"男人皱眉道，"果然如此。
"程家明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你到底在干什么？
""周云生。
"男人这才抬头看他，"你可以叫我周师傅。
你女朋友不是正常死亡，她的魂魄被人强行抽离了。
""你在胡说什么？
"程家明声音提高了几分，"医生说是突发性脑死亡！
"周云生冷笑一声："脑死亡会让尸体微笑吗？
"他指向林小晚的脸，那个诡异的笑容依然挂在她的嘴角。
程家明哑口无言。
他再次看向林小晚，心头一阵绞痛。
那笑容绝不是他的幻觉，它太真实了，真实得令人毛骨悚然。
"跟我来。
"周云生突然说，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
你要带我去哪？
小晚还在这里。
""那不是林小晚。
"周云生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只是一具空壳。
如果你想找回她真正的魂魄，就跟我来。
"程家明站在原地，视线在林小晚的尸体和周云生之间来回移动。
理智告诉他应该叫保安把这个疯子赶走，但心底有个声音在尖叫：万一是真的呢？
最终，他迈出了第一步。
周云生带他来到医院后门的一条小巷。
雨己经停了，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路灯忽明忽暗，在积水的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倒影。
"拿着。
"周云生递给他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符。
程家明迟疑地接过，符纸触手冰凉，上面用朱砂画着复杂的图案："这是什么东西？
""显形符。
"周云生蹲下身，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白色粉末在地上画起奇怪的符号，"能让你看到平时看不见的东西。
"程家明皱眉："你是道士？
""算是吧。
"周云生头也不抬，"现在安静，我要开始了。
"随着周云生低声念诵，地上的白色符号渐渐发出微弱的蓝光。
程家明瞪大眼睛，下意识后退半步，这违背了他三十年来对世界的所有认知。
周云生突然抬头，目光如炬："把符举到眼前，快！
"程家明照做了。
透过三角形的缝隙，他看到巷子尽头的空气中浮现出几缕黑雾，像活物般扭曲蠕动着，最终形成一条模糊的路径，延伸向远处。
"这是……""聚阴阵的痕迹。
"周云生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有人在这里布了阵法，抽取经过之人的阳气。
你女朋友八字纯阴，是最佳目标。
"程家明放下符纸，黑雾立刻从视野中消失了："你是说，有人故意害死小晚？
""不是害死。
"周云生眼神阴沉，"是夺魂。
这种手法我十年前见过一次，没想到他们又出现了。
"程家明的心脏狂跳起来，一半是恐惧，一半是某种诡异的希望："你能找到她吗？
我是说……她的魂魄？
"周云生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但这条路很危险，你确定要跟我走？
"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水珠打在程家明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
他想起林小晚最后那个微笑，想起他们计划好却永远无法实现的未来。
"带我去。
"他听见自己说，"无论多危险。
"周云生打量着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剑："拿着防身。
从今晚开始，你会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大多数人宁愿不知道存在的世界。
"铜钱剑入手沉甸甸的，每一枚铜钱上都刻着模糊的文字。
程家明握紧剑柄，感到一阵刺痛从掌心传来，仿佛有电流通过。
"跟我来。
"周云生转身走向巷子深处，"我们得赶在痕迹消失前找到下一个节点。
"程家明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也冲刷着他过去三十年的认知。
他隐约意识到，自己的人生从此分成了两半，有林小晚的那一半，和没有她的这一半。
而在这新的一半里，鬼魂是真实的，符咒会自燃，尸体会在停尸间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