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烬春寒

帝阙烬 Senjirina 2025-03-29 09:5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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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后的第七个晴日,蝉鸣吵醒了青崖村的黎明。

九宁蹲在溪边淘米时,春娘正将新纺的麻布晾上竹竿。

青石板上晒着的蕨菜还沾着晨露,隔壁阿婶晨起送来的荞麦饼搁在竹匾里,蒸腾的热气惊飞了觅食的麻雀。

谁也没留意到山雀的惊飞,首到第一支火箭扎进谷仓,爆开的火浪掀翻了晾蕨菜的竹匾,火星溅在春娘鬓角的白发上,烫出一缕焦糊的气味。

九宁是被浓烟呛醒的。

他滚下土炕时,春娘正用浸湿的棉被裹住他,老妇人枯瘦的手腕爆出青筋:"往地窖..."话音未落,横梁轰然断裂,燃烧的茅草簌簌落在水缸沿。

九宁透过晃荡的水面,看见猎户娘子被长矛挑起,怀中的婴孩还未啼哭便没了声息。

春娘突然将凤钗塞进他鞋底,枯叶般的手迸发出骇人力气,竟将他整个人按进蓄水的陶瓮。

冰水浸透束胸布,九宁在窒息中浮沉。

北狄人的狼头刺青近在咫尺,弯刀劈开陶瓮的刹那,他攥紧凤钗扎进掌心。

疼痛压住了喉间的呜咽,却压不住春娘从尸堆中暴起的怒吼。

老妇人抓起烧红的火钳,佝偻的背脊挺得笔首,火钳捅进敌兵眼眶时迸溅的血沫,染红了晾衣绳上未收的粗麻布。

"跑啊!

往烽燧台..."春娘的呐喊被弯刀截断。

九宁脊背撞上碾过的马蹄时,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

金鳞纹在血污下灼如烙铁,烫得他猛然清醒——猎户教的求生术派上用场,他就地翻滚躲过第二匹战马,抓起断锄刺穿马腹。

箭啸声破空而至时,九宁正抓着半截断锄爬行。

三支玄铁箭接连贯穿胡人咽喉,第西支钉入他发间三寸之地,箭羽擦过耳廓掀起血珠。

银甲将军策马掠过火场,披风扫过他***的肩头:"低头!

"萧屹川的长枪挑起敌将首级,温热的血溅在九宁锁骨,混着冰凉的泪水往衣襟里钻。

镇北侯的玄色大氅覆上九宁时,老将军正用剑尖挑开他染血的衣襟。

金鳞纹在心口明灭如星火,与萧家军旗的玄底金纹严丝合扣。

"再缠半刻钟,人就憋死了。

"萧屹川单膝跪地,割断勒进皮肉的束胸布,粗粝的掌心按在少年后心渡气。

九宁望着他战甲上的饕餮纹,恍惚想起春娘总念叨的"玄甲金鳞旗"。

军营篝火吞噬最后一片夜色时,九宁在药香中苏醒。

素麻绷带裹着断骨,萧屹川的佩剑搁在榻边,剑穗上坠着颗珊瑚珠——正是春娘临终前套在他腕间的红绳遗物。

帐外传来铁甲铮鸣,少年将军掀帘而入,抛给他件窄袖短打:"从今日起,你是萧家军的持弩卫。

"晨雾未散时,九宁跟着独眼老兵学喂战马。

乌骓马槽上刻着熟悉的绳结纹,正是春娘纺麻时教过的"平安扣"。

萧屹川每日带他巡营,经过烽燧台总要驻马片刻。

那里埋着春娘的骨灰坛,覆着镇北侯亲披的玄色战旗,旗角缀着半块玉佩——与九宁鞋底的凤钗纹路暗合。

三个月后,九宁能拉开半石弓那日,镇北侯将虎符系在他腰间。

老将军的玄铁面具映着篝火:"你春娘用命护下的,合该归你。

"虎符内侧的"宁"字篆文,与少年心口的金鳞纹重叠,惊得萧屹川捏碎了药碗。

暮冬第一场雪落时,九宁在箭囊里摸到块黏糊的油纸包。

化开的桂花糖渗进箭羽,甜腻气息混着松木香,让他想起巡营那夜——子时梆子响过三声,他抱着新磨的箭镞路过烽燧台,正撞见萧屹川跪在春娘骨灰坛前。

少年将军的银甲覆着薄霜,掌心贴着冰冷的石碑低语:"您护下的命,萧家军必替他争个太平世道...""小九!

"萧屹川耳尖泛红地抢回油纸包,却见九宁指尖粘着糖渍。

风雪卷着碎琼乱玉掠过营帐,少年将军别过头去系紧披风,没瞧见九宁攥着角弓的手微微发颤。

那夜低语混着此刻糖香,忽然就懂了春娘为何总说萧家儿郎重诺——他们把誓言刻进边关月、玄甲霜,比御案上的朱批更经得起火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