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折的竹枝在指尖转得飞快,惊得两只胖山雀扑棱棱飞走,震落簌簌雪色花瓣。
"这位...姑娘?
"带笑的嗓音惊破晨雾,我叼着半片竹叶抬头,正撞进一双星子似的眼睛。
红发带扫过紫衣少年肩头,他弯腰时玉佩叮当,惊散了我用竹枝在地上画的王八。
魏无羡歪头端详那幅大作:"姑娘这玄武画得甚妙,只是爪子似乎少画一趾?
""这位公子好眼力。
"我吐出竹叶,任它打着旋落在王八脑袋上,"不过少的是第七根脚爪,当年暮溪山那只...咳。
"尾音淹没在江澄的冷哼里。
紫电在青年指间泛着冷光,他抱臂打量我沾满草屑的鹅黄裙裾:"蓝氏何时允许闲杂人等在门口睡觉?
""江澄。
"藕荷色披风拂过青苔,江厌离将油纸伞倾向我这边,"雨要下大了,姑娘可要...""阿姐理她作甚。
"江澄扯过伞柄,"没见人家正等着给蓝家当门神?
"我伸个懒腰站起来,腰间银铃撞出一串清响。
铃身镂刻的锦鲤在晨光里活过来似的,惊得魏无羡突然伸手来抓:"这纹样倒是别致!
""啪!
"竹枝精准抽在他手背,我旋身退到山门铜环旁,笑得露出虎牙:"云梦江氏的礼仪,便是随便摸姑娘家腰饰?
"三人俱是一怔。
江厌离最先反应过来,执礼时连披风褶皱都端庄:"姑娘识得我们?
""发带红得这么招摇的。
"我屈指弹了下魏无羡乱晃的抹额,"除了大名鼎鼎的魏公子,还有谁?
"江澄突然横***来,三毒剑柄险些撞翻我发间歪插的木簪:"既知我们身份,还不速去通报?
云梦江氏前来听学。
""这可难办。
"我揪住试图偷啃我袖口的卷毛驴耳朵——这贪吃鬼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你们拜帖呢?
"空气陡然凝固。
魏无羡摸着鼻尖讪笑:"落在彩衣镇客栈了..."话音未落,江澄的怒吼惊飞整片梨林宿鸟:"还不是你非要喝什么天子笑!
""要打架是吧?
"我兴致勃勃蹲坐在石狮子头顶,顺手摸出把瓜子,"赌三颗松子糖,魏公子赢。
"正闹作一团,山道忽然传来积雪轻响。
玄色锦靴碾碎满地落花,蓝忘机握着避尘剑的手骨节分明,抹额尾端云纹在看见我坐姿时猛地一颤。
"沐姑娘。
"他目光扫过我翘在石狮爪上的绣鞋,"辰时三刻。
""这不没到么。
"我晃了晃悬空的脚,银铃铛惊走试图偷瓜子的松鼠,"你瞧日晷影子还差...喂!
"鹤氅兜头罩下,带着清冷檀香。
蓝忘机替沐乐之系衣带的指尖微凉,偏偏耳尖泛着薄红:"春寒伤身。
"魏无羡的咳嗽声夸张得能震落树梢残雪:"这位莫不是你们蓝家藏着的...""他们丢了拜帖。
"我扒拉着鹤氅领口的绒毛,成功让蓝忘机蹙起眉,"彩衣镇来回西个时辰,江姑娘的裙裾可经不起山雨。
"蓝忘机转身时广袖拂过我的瓜子堆:"云深不知处...""禁寄人篱下嘛。
"我跳下石狮,一枚铜钱精准砸醒打盹的卷毛驴,"让我的阿丑跑腿如何?
这蠢驴别的不行,认路最灵。
"江澄目瞪口呆看着卷毛驴驮着拜帖狂奔下山,魏无羡突然凑近我:"姑娘这驴...是不是偷吃过蓝老先生的胡子?
"山门恰在此时洞开,蓝曦臣握着裂冰箫缓步而出,玉冠在薄雾中泛着温润的光:"诸位远道而来,蓝某有失远迎。
""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泽芜君啦!
"魏无羡眼睛一亮,"泽芜君,我们拜帖落在彩衣镇了,你看..."蓝曦臣含笑截断话头:"云深不知处确有规矩,无拜帖者不可入内。
不过诸位可在客舍稍候,待我禀明叔父。
""要等多久啊?
"魏无羡用脚尖踢着石子,"听说蓝老先生最重规矩...""总好过露宿山野。
"我跳下石狮时差点踩到江厌离的裙角,被蓝忘机虚扶了一把,"劳烦泽芜君在客舍备些姜汤,我看江姑娘指尖都冻青了。
""等等!
"魏无羡突然拦在我们面前,"这位姑娘是何人,为何她不用拜帖?
""我是何人啊,说出来能把你吓死,你信不信。
"眼见魏无羡有上前一把的架势,蓝忘机广袖微动,避尘剑鞘横在魏无羡颈前三寸:"让开。
"沐乐从袖中抖出一封洒金笺,"三日前蓝老先生亲笔相邀,魏公子可要验看?
"烫金云纹在日光下流转,魏无羡讪讪退后。
我冲江厌离眨眨眼:"客舍新煨的梅花酿,记得给我留一盅。
"跟着蓝忘机踏进山门的刹那,身后传来魏无羡的喊声:"姑娘的驴!
""劳烦魏公子照看阿丑!
"我头也不回地摆手,"它若啃了谁的外袍,定是衣料太像胡萝卜!
"蓝忘机脚步微滞,我数着他袖口暗纹,听见极轻的叹息消散在晨钟里。
石径两侧玉兰含苞欲放,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蓝湛,客舍的姜汤...""己着人送去。
"他脚步未停,却悄悄将山路让在内侧。
山风卷着碎玉般的花瓣掠过廊檐,我望着前方那道挺拔如松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三千家规的云深不知处,倒比想象中鲜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