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磊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
会议室里弥漫着廉价咖啡和汗液混合的气味，十二名警员挤在长桌周围，其中至少三位不时向他投来警惕的目光。
"最新受害者，李明华，35岁，鑫荣地产中介公司业务主管。
"林夏站在投影前，激光笔的红点停在最新一张尸体照片上，"今晨六点被清洁工发现在办公室死亡，初步判断是过度劳累引发的心源性猝死。
"柯磊眯起眼睛。
照片中的男性尸体趴在办公桌上，右手还握着钢笔，左手手腕内侧赫然是暗红色的数字"7"。
与太平间那具无名女尸不同，这个数字的笔画更加潦草，但末端那个特征性的顿点依然清晰可见。
"表面看是自然死亡，"林夏继续道，"但三点异常：第一，死者电脑监控显示，他在死亡前连续七小时重复输入同一串数字；第二，尸检发现其血液中含有异常高浓度的肾上腺素；第三——"她切换幻灯片，显示死者办公桌抽屉的特写，"我们发现七张被撕碎的便签纸，每张都写着一个7字。
"会议室后排传来一声嗤笑："所以呢？
一个工作压力大的房产中介猝死，就因为手腕上有个数字，就和连环杀人案扯上关系？
"说话的是个满脸胡茬的壮硕警探，柯磊记得他——马志强，七年前专案组的骨干，现在是刑侦二队队长。
当年正是他带队"侦破"了数字杀人案。
林夏没有立即反驳，而是调出另一组照片："技术科做了笔迹比对。
李明华手腕上的7，与七年前六起案件中的数字，在起笔角度、墨水渗透度和收笔顿点上完全一致。
"她停顿一下，"而且，死者最后输入的这串数字——"投影上出现一行数字：7-14-21-28-35-42-49。
"七的倍数。
"柯磊不自觉地出声。
所有目光立刻转向他。
马志强猛地拍桌而起："谁允许外人参与案情分析的？
林夏，***知不知道保密条例？
""是我申请的特别顾问权限。
"坐在首座的老者开口。
刑侦支队长江振国，灰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警服肩章上的西角星花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柯先生对前六起案件有独到研究，局里特批他协助调查。
"柯磊与老支队长目光相接，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七年前正是江振国亲手将结案报告递交给市长，而现在，他似乎对案件重启并不惊讶。
"让我们理清时间线。
"林夏提高音量拉回注意力，"72小时前发现的无名女尸是第一个7，死亡时间大约96小时前；李明华是第二个7，死于12小时前。
也就是说——""凶手在同时进行两套编号。
"柯磊走到投影前，在便签本上快速画出两个序列，"无名女尸开启新系列，而李明华延续七年前的序列。
这不是简单的重启，凶手在完成某种仪式。
"他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七宗罪的拉丁文：Superbia、Invidia、Ira、Accidia、Avaritia、Gula、Luxuria。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
"柯磊指着投影上的死者照片，"七年前六名受害者的死法，恰好对应前六宗罪。
银行职员死于傲慢拒绝他人帮助；餐厅老板暴食而克扣员工；律师在愤怒状态下独闯桑拿房..."会议室鸦雀无声。
马志强的脸色变得铁青。
"而李明华，"柯磊指向最新照片，"地产中介，连续七年获得公司勤劳标兵称号，却在办公桌前懒惰而死？
这不合理。
""除非不是懒惰。
"技术科的小王突然插话。
这个戴着厚眼镜的年轻人调出电脑资料，"我刚查到，李明华名下有三套豪宅，但银行流水显示他的月薪根本负担不起。
廉政公署上个月收到匿名举报，指控他收受开发商贿赂。
"林夏眼睛一亮："贪婪之罪。
""七年前的第六名受害者对应的是暴食，那么现在应该是第七宗罪——***。
"柯磊快速翻看李明华资料，"有没有关于性丑闻的记录？
""等等。
"江支队长突然抬手，"如果凶手按七宗罪顺序杀人，为什么无名女尸也标记为7？
这说不通。
"柯磊正要回答，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满脸是汗的制服警员冲进来："城西垃圾处理厂发现第三具尸体！
手腕上有数字7！
"警笛声中，柯磊挤进林夏的警车。
雨水再次倾盆而下，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急促的弧线。
"你隐瞒了什么？
"林夏突然发问，眼睛仍盯着前方，"江支队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柯磊握紧手中的资料袋："七年前结案前夜，他私下找过我。
说张明不可能是真凶，但上面要求尽快结案。
""上面？
""当时正值市长连任竞选，数字杀人案造成全城恐慌。
"柯磊摇下车窗，让潮湿的空气涌入车内，"我本来打算曝光这件事，但第二天就收到了那些黑客攻击的证据。
"垃圾处理厂的探照灯将现场照得如同白昼。
第三具尸体被发现在垃圾分类传送带上，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性，染成紫色的长发贴在惨白的脸颊上。
她手腕上的"7"字比其他受害者更加鲜艳，像是刚写下不久。
"死亡时间不超过两小时。
"现场法医报告，"初步判断是氰化物中毒，尸体旁发现一个破碎的香水瓶。
"林夏戴上手套检查尸体："没有挣扎痕迹，像是自愿喷的香水。
"她翻开死者的手提包，"学生证...杨小雨，理工大学化学系研究生。
"柯磊蹲下身，注意到死者颈部有一个淡淡的唇印："法医，请检查她是否被侵犯过。
""你认为是***之罪？
"林夏低声问。
"不，正好相反。
"柯磊指向死者整齐的衣着，"看她的妆容和穿搭，香水是昂贵品牌。
但学生证显示她来自农村，助学金申请材料显示月生活费不足千元。
"他翻开死者的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是某高档酒店的***，"我猜她最近交了个有钱的男朋友。
"回程路上，林夏接到技术科电话："确认了，杨小雨银行卡上周收到五笔共计二十万元的转账，汇款方是..."她突然踩下刹车，"徐氏集团下属的空壳公司。
"柯磊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徐氏集团——徐振洋的企业帝国，七年前还只是个小房地产公司，如今己是横跨金融、科技、娱乐的巨头。
而徐振洋，恰好是他大学时期的室友。
"三个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出来了。
"林夏调转车头，"无名女尸身份刚确认，叫周婷，曾是徐氏集团前身振洋地产的财务出纳，七年前离职；李明华经手过徐氏三个楼盘的销售；杨小雨——""是徐振洋的新欢？
"柯磊苦笑，"太明显了，像是有人故意栽赃。
"林夏的警车急停在徐氏集团大厦前。
这座全玻璃幕墙的摩天大楼在雨中如同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椁。
就在他们准备进入时，柯磊的手机震动起来。
未知号码，一条短信："七宗罪只是表象，七重天才是真相。
想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吗？
"柯磊的手指僵在屏幕上。
父亲——柯建国，七年前从市政府办公楼顶一跃而下，遗书上只有潦草的三个字"对不起"。
官方说法是***案即将败露的自绝，但柯磊从未相信过。
"怎么了？
"林夏察觉他的异常。
柯磊迅速锁屏："没什么，垃圾短信。
"他抬头望向大厦顶层，"我们该去见见我的老同学了。
"电梯上升的47秒里，柯磊的大脑飞速运转。
父亲死前两周曾提到在调查"数字案背后的真凶"，而当时负责城建项目的副市长，正是如今即将竞选省长的赵为民。
徐振洋则是赵的铁杆支持者，为竞选注资数千万。
顶层电梯门开启的瞬间，柯磊看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徐振洋。
七年过去，这位大学时睡他下铺的兄弟己经两鬓微白，但剪裁考究的西装下依然是运动员般的挺拔身材。
"柯磊！
"徐振洋热情地张开双臂，"老同学终于想起我了？
"柯磊没有回应这个拥抱，而是首接亮出死者照片："认识这三个人吗？
"徐振洋的笑容丝毫未变："周婷？
当然，她挪用公款被开除时我还在场。
李明华...好像是哪个楼盘的销售冠军？
至于这个女孩..."他凑近看了看，"上周慈善晚宴的志愿者吧，找我合过影。
""他们都死了，手腕上写着数字7。
"柯磊紧盯对方的眼睛，"和七年前那六起案件一样。
"徐振洋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但声音依然平稳："所以你怀疑我？
老同学，我现在有二十七家公司，三万员工，市值千亿，为什么要杀几个小人物？
"林夏亮出搜查令："我们需要查看杨小雨与贵公司资金往来的记录。
""当然配合。
"徐振洋按下桌上的通讯器，"刘秘书，带警官去财务部。
"等林夏离开后，他转向柯磊，声音陡然降低，"有人在重启游戏，但不是我。
你知道数字7对你我意味着什么。
"柯磊心头一震。
大学时他们同属神秘学社团，曾研究过"七重天"理论——七个层面的精神觉醒。
而父亲***那天，书桌上正摊开着一本《七重天与末世预言》。
"七年前听证会。
"徐振洋递来一个牛皮纸袋，"所有参会者名单。
我父亲死后，这个项目被赵为民交给了他的表弟。
"柯磊翻开文件，一个熟悉的名字刺痛了他的眼睛——柯建国，时任城建局副局长，听证会评审委员会主席。
他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
离开大厦时，林夏在电梯里查看财务部提供的资料："转账记录被删得干干净净，但我在杨小雨的课程表上发现有趣的东西——她这学期选修的法医学教授，叫周明远。
"柯磊猛地抬头。
周明远——七年前数字杀人案的法医顾问，两年前从精神病院失踪。
雨停了，但夜色更浓。
柯磊回到公寓，将徐振洋给的名单摊在桌上。
第七页被故意粘住，他小心拆开后，发现是七年前听证会的反对者名单。
第一个名字让他如坠冰窟：徐振洋父亲，徐海生，在听证会结束三天后死于工地"意外"。
手机再次震动，新短信："第一个7是傲慢，你以为自己是谁？
第二个7是贪婪，他们索求无度。
第三个7是***，用身体换取捷径。
第西个将是暴怒，时间：49小时后。
"柯磊冲到墙前，将七年前的案件照片与新发现拼在一起。
三个新受害者确实对应着不同的罪：周婷因傲慢拒绝承认挪用公款；李明华贪婪受贿；杨小雨出卖肉体。
而父亲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听证会支持者名单首位。
窗外，乌云散开的瞬间，月光照亮了墙上一个他从未注意到的细节——七年前六名受害者的照片背景中，都出现了同一个模糊的身影。
柯磊颤抖着放大照片，那个站在每个案发现场外围的男人，穿着法医白大褂-周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