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师看了看学生的模样后习惯性地咳嗽一声道：“同学们，今天我想让大家放忪一点，上一节思辨课，也就是辩论赛，题目上星期就跟你们说过，方便你们查找资料，现在请坐最前排两条课桌的同学，把你们的课桌从横向转成竖向，周围的同学也挪一挪，腾出场地。”
听说辩论赛现在就开始，学生一下来了兴趣，随着课桌椅一阵挪动，讲台前空出一大块地，两条课桌间隔两三米对着，这代表着正方与反方 每方各出两个人。
阵势摆好后，韩老师接着宣布：“‘人之初 性本善’的辩题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争论了二千多年也没个明确的结果，我想借这次辩论巩固你们文言文的水平，先请出正方，谁想做正方的请举手。”
韩老师话刚完教室里学生一大半都举起了手，大家好像感觉正方比较好辩论。
“刘蓉 你先来，做一辩手。”
韩老师手指着刘蓉，眼里有一种宠爱，待刘蓉入座后又道：“还有个二辩手谁来？”
“我来 我来。”
王浩举着手人都快走到桌前。
不待韩老师分说，刘蓉一脸嫌弃：“我不要你搭档，你水平太差，到时反倒拖累我。”
听到刘蓉这话，王浩悻悻地退了下去。
韩老师问道：“那你想让谁来做你的搭档？”
“我谁都不需要，就我一个人，反方谁都可以，大家轮流一齐上我也无所谓。”
刘蓉一脸自得。
“刘蓉这也太狂了。”
教室里传来阵阵私语。
韩老师一笑道：“行 就按你说的，今天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现在请反方的同学出来。”
一听说要和刘蓉对阵，教室里一阵安静，竟无人举手，大家都知道刘蓉能言善辩，怕辩论不过她到时出丑。
“张致远，范闻征，你们两个出来做反方。”
韩老师见状无奈地点了他们两个，因为他们两个语文成绩比较好。
听到被老师点名，张致远很不情愿地站起，双手抱拳对周围同学道：“我只是义务劳动，表现不好 大家不要见笑。”
看来人还没出场，心己先怯了。
待三人入座后，韩老师宣布：“请正反方先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时间是三分钟，刘蓉先来。”
刘蓉一声轻笑，站起道：“人之初 性本善 这是个不辩自明的真理，我从二千多年前的孟子与告子之辩开始。。。。。。”
刘蓉引经据典 从古到今娓娓道来，逻辑清晰连贯，最后说到现实 道：“世上所有的恶都是后天环境造成的，你们看到有小孩掉入河中，心中难道没有想救他的冲动？
正如大家所看到的那样，正因为人心中有善，所以这个世界才变得如此温暖。
“说到这对韩老师点头道：”我的发言完了。
“听完刘蓉的发言，众人均感难以辩驳，张致远期期艾艾地站起发言，从荀子之论入手，但说得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到三分钟发言完，众人感觉他自己都没有说服自己。
韩老师看了看情况后又宣布道：“双方发言完了，现在进入自由辩论时间，时间暂时不限，反方可以不限定张致远和范闻征两人，有自己想法的同学都可以上来与刘蓉辩论。”
刘蓉得意道：“这样正好，我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见刘蓉如此张狂，范闻征首先发难道：“你说恶是后天环境造成的，那请问如果人心都向善，那后天环境里的恶从何而来，难道是凭空产生的？”
刘蓉不屑道：“善心如同一棵种子，需要合适的土壤和温度才能发芽，人也一样，需要教育提高认知 这样才不容易走错路，你说恶从何来，那是他走错了路，但他却认为自己走的是对的，善与恶很多时候本就是一念之差，所有人不一定在所有的时间里都能分辨清楚。”
待刘蓉说完，后排又站起一个人，是何清叶，她说道：“人都说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既然想要回报，是伪善也，你前面说得人世间的善行真的那么纯粹么，难道没有夹杂一点私欲？”
听到何清叶这么说，刘蓉更加不屑一顾：“善报是果，行善是因，你不能颠倒因果关系，请问大学的匿名捐款该怎么解释？
我们厂里有人会给流浪的猫狗投喂食物，难道你能说他们是想着那些流浪的猫狗会给他们带来回报吗？”
“这 这。。。。”
何清叶一下被刘蓉反问的说不出话来。
见刘蓉态度猖狂，众人被激起了斗志，教室里不断有人举手向刘蓉发难，刘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发难者一个个都被她怼得哑口无言。
时间过去了十多分钟，教室里再也没有人举手向刘蓉提出问题，韩老师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布辩论赛结束，就在这时，教室的最后排又有一个人举起了手，是胡杨。
刘蓉和众人辩论时，胡杨一首在安静地听着，原本没有打算上前去和刘蓉辩论，他还没有在众人面前表现的习惯，只是听着听着不禁皱起了眉，他想不通刘蓉那么多的逻辑漏洞为什么没有被人发现，当看到老师准备结束这场辩论时，内心突然有种遏制不住的冲动。
看到胡杨来到她对面的桌前，刘蓉很是意外，瞬间收起得意洋洋的表情，变得一脸认真。
“辩论前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的人之初的初是指什么？”
胡杨率先抛出这个问题。
刘蓉想也没想就回道：“这个初是指人一开始，还没有被后天环境所影响的时候。”
胡杨接着问道：“北京周口店的原始人能算是人吗？”
“我们现在讨论的是现代社会发生的问题，你问得有点远了。”
刘蓉感觉到胡杨的来者不善，没敢轻易地回答是或者不是。
胡杨道：“那什么叫远，有何标准，你刚才用二千多年前的孟子举例算不算远？”
刘蓉想会回道：“应该以人类产生文明为标准。”
胡杨反问：“那你为什么刚才还说讨论的是现代社会发生的问题？”
刘蓉又想没想就回答道：“讨论现代社会问题并不能表示不能用古代的事情来举例。”
胡杨笑道：“原始人也是古人啊，我也只是拿来举例，你这不是双标吗？
“一下被胡杨抓住了小辫子，刘蓉含糊道：“行，你可以用你喜欢的方式来举例。
“胡杨接着反问：“人类的文明是如何间产生的？
难道是一夜间就形成？
而不是一代一代的人类累积形成的？
我把北京原始人归为人之初有问题吗？”
“我知道你想说原始人吃人的事，那又怎样，这是资源不足引发的生存问题，是不得己为之，是人的本能。”
刘蓉思索半天谨慎地回道，没有首接回答胡杨的问题。
胡杨继续追问：“那按照你的逻辑，穷人能因为口袋没钱就可以去抢劫他人吗？”
刘蓉一摇头：“那当然不能，以前没产生文明，所以不知是非，正因为人有善心，推动社会产生道德和法律来约束人的行为。”
胡杨道：“按照你的说法，我原始人或刚出生的婴儿归为一类，设定为人之初有问题吗？”
“我想大概可以吧。”
刘蓉被逼到墙角，语气有些不肯定胡杨东问西问这么多，等的就是这句话，对方话音刚落就追问：“你刚才的说他们不知是非，只是本能，既然只是本能，那和善有什么关系？
本能是什么？
是以维护自己生存利益为第一优先要务的原始技能，大都站在利他的对立面。”
“这个，这个。。。。。。本能中也可以包括善，这并不矛盾，就是动物界，人类都发现过利他行为，更别说原始人了，只是他们的善行没被记录下来罢。
“刘蓉被问得有些强词夺理起来。
胡杨反驳道：“不错，群居动物是有利他行为，但这是分工不同造成的，这种利他行为还是属于本能的范畴，如果不这样做，整个群体就会瓦解，是物种进化出的生存技能，善由心生，是从心出发，和本能没有关系，有谁听说过善良的狮子和猴子或善良的婴儿这一说法吗？
““这。。。。。。”
刘蓉第一次被胡杨问得哑口无言。
见刘蓉不出声，胡杨又道：“你前面说善恶只能在人类产生文明后来讨论，那我举个现代的例子，二战刚结束后德国民不聊生，一位妇女为了养育陷入饥饿的孩子，在面包店偷窃面包时被当场抓住，请问这位妇女所为是善还是恶？”
刘蓉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是善，这事我知道，一个社会能逼迫一位母亲为孩子的生存铤而走险，那就是政府的问题，最后法庭不是也宣判那个妇女无罪吗？”
刘蓉话音刚落 胡杨立马反问：“按你的说法，当穷人口袋里没钱时，是不是就可以据此去盗窃 ？
那面包店老板的损失该由谁来负责？”
刘蓉没想一不小心，第二次落入胡杨同一个圈套，有些恼怒道：“你说得只是个例，不具有普遍意义。”
胡杨冷笑道：“这只是个例吗？
非洲目前有成千上万的孩子处于饥饿之中，请问他们的母亲该如何选择？”
“这。。。。。。。。”
刘蓉第二次被胡杨问得说不出话来。
胡杨又道：“我再举一例，柏林墙倒塌前夕，一位东德的士兵射杀了一个翻墙逃往西德的青年，请问这个士兵所为是善还是恶？”
经过胡杨的连续盘问，刘蓉变得异常谨慎，思索半天道：“是恶，这事我也听说过，两德合并后法庭宣判他有罪，理由是他有责任执行上级命令，但没有责任一定要射准，他有把枪口抬高一厘米的义务。”
胡杨又问：“那时柏林墙还没倒塌，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个士兵眼里的那位青年是位叛国者，对于叛国者，世上很多国家都有相应的严厉惩罚，请问那个士兵何错之有？
“刘蓉快速回道：“你这是在假设，同理我也可以理解成那位青年不满东德政府所为，只是向往西德富足的生活，人都有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利，他又何错之有？
“终于感觉找到对方的岔子，刘蓉脸上露出笑容。
胡杨随即道：“请问那个士兵当时有鉴定这个青年动机的义务吗？
如果大家都对上级命令阳奉阴违，请问我们的军队还如何打仗？
前些年有飞行员驾机叛逃，难道我们要对这飞行员大加表彰吗？
再退一步，就算那位青年在西德比在东德生活幸福，但按你先前的说法，这是政府的错，可责任为什么要一位士兵来承担？”
“对啊，胡杨说得这些没毛病啊。”
坐胡杨旁边的张致远挠着头皮喃喃起来，刘蓉也陷入沉默之中。
胡杨停了停又道：“前几年美国的辛普森杀妻案想必大家都听说过，谁都知道是辛普森杀了他妻子，但最后法院却宣布辛普森无罪释放，到底是程序重要还是事实真相重要？
如果让审判辛普森的法官来审理这位东德士兵，那又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
听胡杨说完这些，刘蓉第三次被问的说不出话来，陷入深思 半天才道：“你说得这些我还真没想过，但我还是相信人心有善，记得你把我从一个疯子手里救了下来后，对我说过救我是单纯出于道义，你口中所说的道义难道不就是我说的善吗？”
说到这眼睛看着胡杨，眼里的意思是你总不能自己否定自己吧。
不成想胡杨哈哈一笑道：“我说你就信啊，我这是形势所迫，怕别人说我觊觎你的美色，你没听班上同学议论吗？
说我对你有所图谋，自古只有英雄救美，可没有英雄救丑，你如果是个丑八怪，当时我救不救你还真不好说。”
胡杨这话说完教室里哄笑起来，刘蓉没想到胡杨这时翻脸不认账，话语中还带了丝调戏的意思，听到大家的哄笑声，脸竟然红了起来。
从没见到刘蓉这么不好意思，胡杨意识到说得有些过头 正色道：“我们现在谈论的是人之初，但你说得这些都是后天的事，我从没有否认过通过后天的教化，人心会善啊？
现实中很多事在一个人眼里是善，但在另一个人眼里就是恶，比如一个杀人犯的母亲掌握着儿子的关键杀人证据 她是交还是不交，如果不交，这行为算是善还是恶，生活中有很多类似的事情，让人如何决择？”
刘蓉脸上的红潮渐渐退去，看着胡杨轻轻地点点头，对他所言表示认可，眼里有一种欣赏和敬重，转头对台上的韩老师道：“这场辩论 我承认我输了。”
说完挪开课桌走到胡杨面前道：“谢谢你和我辩论，让我明白善与恶的内涵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
胡杨微微一笑：“你我的成长经历不同，你少见社会的阴暗面，这么想很正常。”
刘蓉也笑道：“很荣幸能成为你的对手，希望以后我能就这个问题向你请教。”
胡杨忙道：“言重了，请教谈不上，你生活在阳光下不是挺好，又何必要去看阳光照射不到的阴暗面呢，这不是陡增烦恼？”
刘蓉听后一愣 随即回道：“如果我没有看到真正的阴暗，那如何知道我所拥有的阳光是不是值得珍惜？”
说完对胡杨嫣然一笑，回到她自己的座位。
胡杨从辩桌上下来时也有些自得，来湖南这些年孤独惯了，空闲时间就喜欢看课外书，喜欢看历史和军事方面的，这些课外知识想不到今天会在辩论赛上用到，想到这扫了班上同学一眼，同学们都看着他，脸现出惊讶之色，大家没想到平常三棍子打不个屁来的胡杨竟如此能辨，把大家公认的才女刘蓉驳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