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太亮的时候,她手腕内侧的淡色疤痕就会变得明显——那是十七道排列整齐的短横线,用圆珠笔反复描摹过的旧伤。
她总在晴天崩溃,像被晒化的雪糕,黏稠的负面情绪从精心伪装的包装纸里渗出来。
此刻她正站在青松高中高二(3)班的讲台上,阳光透过窗户把她的影子钉在黑板上。
“我叫阮眠。”
她捏着一截粉笔,指尖发颤,“阮玲玉的阮,睡眠的眠。”
粉笔断了。
最后一排传来“啪”的声响,有人猛地合上了笔记本。
阮眠抬头,对上一双雾灰色的眼睛——是周叙白,天台那个色盲症男生。
他面前摊着本子,隐约可见密密麻麻的色块涂鸦。
班主任老陈指了指周叙白旁边的空位:“暂时坐那里吧。”
全班发出暧昧的起哄声。
阮眠走过第三排时,听见有人小声说:“‘睡神’的春天来了?”
她后来才知道,周叙白因为总在课上记录颜色数据,被称作**“色觉侦探”**,又因拒绝和任何人交流,得了**“睡神”**的外号。
周叙白的课桌像一座孤岛。
左边垒着《色觉障碍与脑神经学》的英文原版书,右边摆着三排彩色马克笔——标签全被撕掉,取而代之的是手写的错误色名:深灰(实际是正红)、灰白(实际是墨绿)、暗黑(实际是明黄)。
阮眠刚坐下,就看见他往旁边挪了二十厘米。
“天台的事,谢谢你。”
她压低声音,“不过不用躲,我对色盲症没兴趣。”
周叙白正在本子上记录什么,闻言笔尖一顿:“我在做**最小安全距离**测试。”
他指了指两人之间的空隙,“82厘米时,你衣服的颜色不会干扰我的实验。”
阮眠突然扯开校服拉链——里面是件鹅黄色的针织衫。
周叙白像被强光照射的夜行动物般僵住,铅笔在纸上洇出个黑点。
“现在干扰了吗?”
她笑得眼睛弯起来。
讲台上老陈开始讲解《赤壁赋》,周叙白的声音混在朗朗读书声里:“…鹅黄色,亮度超标。”
放学时下雨了。
阮眠站在走廊给母亲发短信:晚自习后回来。
聊天界面上一条绿色信息气泡悬在顶端:别学你爸找野男人——那是昨天凌晨三点发的。
“你又在假装开心。”
周叙白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伞尖滴着水。
他今天换了件黑色冲锋衣,整个人像一张褪色的老照片。
阮眠把手机屏幕按灭:“色盲症还能看穿谎言?”
“笑容亮度和真笑时的面部血流图**不一样。”
他递来一张纸,“你今天的颜色记录。”
纸上写着:”9月14日,阴雨。
卫衣:灰蓝色(实际鹅黄)嘴角弧度:右上扬15度(假笑标准值)异常:右手袖口有泪渍pH值5.2(酸性,与雨水不符)“**雨越下越大,阮眠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周叙白,你能看见我哭过?”
他的脉搏在她掌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不能。”
他抽回手,“但雨水pH值应该是5.6。”
深夜的公交车上,阮眠翻开了周叙白落下的色卡笔记本。
前三十页全是枯燥的数据,首到她看见一页被反复涂抹的记录:**”8月23日,暴雨。
天台出现不明色源,鹅黄色(确认无误)光谱分析:近似抑郁症患者虹膜反光(待验证)“**日期正是她试图***那天。
车窗外霓虹灯牌掠过,阮眠用校服袖子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
鹅黄色布料上留下一道深色水痕,像她终于被看见的、**错误的人生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