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病毒囚徒
她数着腕表秒针走过三圈，当预料中的眩晕感没有如期而至时，不锈钢托盘被猛地扫落在地。
针管与培养皿碎裂的声响在封闭的P4实验室里格外刺耳，惊醒了趴在观测台上的白大褂身影。
"第37次人体测试失败。
"她在电子记录仪上敲下这行字时，指甲在触摸屏刮出细小的裂纹。
监控摄像头红色的光点像某种夜行动物的眼睛，从天花板角落俯视着这个连续工作52小时的女研究员。
林夕知道此刻监控室里的保安正在打瞌睡——过去三个月里，她每天凌晨三点准时出现的规律，早己让这些外勤人员形成了新的生物钟。
当手指移向"永久删除实验数据"的红色按钮时，林夕突然听见某种液体滴落的声响。
她低头看见自己右臂内侧的静脉穿刺点正在渗血，那些暗红色的血珠滴落在白色地砖上，竟像强酸般腐蚀出细小的凹坑。
"这不可能..."她抓起酒精棉按住伤口，棉球接触血液的瞬间腾起淡绿色烟雾。
培养箱里的小白鼠突然集体躁动起来，它们疯狂撞击强化玻璃的声音像暴雨砸在铁皮屋顶。
林夕扑向观察窗，看见注射过药剂的实验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原本***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的蓝色血管。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不同于寻常的嗡鸣，这次是足以刺破鼓膜的尖锐啸叫，配合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深红色警示灯。
林夕条件反射地冲向消毒舱，却在半路被突然倾斜的地面甩向标本柜。
她的额头撞在存放埃博拉病毒样本的液氮罐上，温热的血液顺着眉骨流进眼睛，将整个世界染成诡异的粉红色。
"全体人员注意！
"广播里的机械女声夹杂着电流杂音，"防汛应急响应提升至一级，所有实验室立即终止..."后面的话被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吞没。
林夕挣扎着爬起来，透过观测窗看见百米外的配电站正被洪水吞没，粗大的电缆像垂死的蟒蛇在浊浪中抽搐。
更远处，研究所的防洪闸门己经扭曲变形，三米高的浪头正裹挟着汽车残骸撞击混凝土外墙。
她抓起实验台上的对讲机："地下三层请求撤离通道状态报告！
"回应她的只有沙沙的电流声。
当第二波震动传来时，林夕做了个后来拯救她无数次的决定——她转身冲向低温储藏室，用虹膜解锁了标着"绝密"的银色保险柜。
保险柜里整齐排列着十二支密封试管，淡金色液体在LED灯下泛着蜂蜜般的光泽。
这是被所长称为"人类进化钥匙"的基因诱导剂原型，也是她偷偷替换成安慰剂的违禁品。
林夕抓起两支塞进防护服内袋时，听见身后传来液压门开启的嘶鸣。
"我就知道你会来销毁证据。
"秃顶男人堵在门口，防毒面具让他的声音闷得像从罐子里传出来。
生物安全西级实验室主任王振国，此刻正用猎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心脏，"把X-017交出来，我可以当没看见你刚才的小动作。
"林夕的指尖触到试管冰冷的表面。
过去三个月里，她目睹过十二个试药员在注射这种药剂后器官溶解。
那些被王振国称为"必要损耗"的画面，此刻在脑海中清晰得可怕。
她慢慢举起双手，血液顺着袖管滑到手肘，在白色防护服上画出蜿蜒的红线。
"所长，防洪闸己经失效了。
"她故意让声音发抖，"我们应该先...""别耍花样！
"王振国向前逼近两步，猎枪保险栓弹开的咔嗒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你以为那些孤儿院的孩子能活过这种暴雨？
没有我的药剂，人类迟早..."整栋建筑突然剧烈摇晃。
林夕趁机扑向操作台，王振国的子弹擦着她耳际射穿了身后的生物危害废物处理箱。
橙黄色的高危污染物警报瞬间响起，但比警报更可怕的是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的墨绿色气体——那是上周刚灭活的炭疽杆菌培养物。
王振国惊恐后退的身影被突然坍塌的天花板吞没。
林夕蜷缩在防爆柜形成的三角区里，感觉有冰凉的液体滴在后颈。
她抬头看见屋顶管道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混杂着泥沙的雨水正从裂缝中渗透。
更可怕的是那些滴落在防护服上的液体，正在织物表面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酸雨..."她撕开应急包里的防水胶带缠住袖口破损处时，突然注意到自己流血的手臂。
那些滴落的血珠与酸雨接触的瞬间，竟然在金属地面上形成某种奇特的结晶现象——就像往浓硫酸里滴入酒精会产生的酯化反应，只不过现在生成的是泛着珍珠光泽的六边形晶体。
走廊尽头传来金属变形的***。
林夕抓起应急灯冲向安全通道，淡蓝色的光束穿透浑浊的空气，照亮了漂浮在走廊积水中的尸体。
那是安保队长老张，三个小时前还帮她热过宵夜，现在他的防弹衣像被强酸浸泡过的锡纸般千疮百孔，***的皮肤上布满鱼鳞状的溃烂。
"不要碰水！
"她对拐角处跌跌撞撞跑来的实习生命令道，却看见对方防护面罩下渗出的粉红色泡沫——急性肺水肿的典型症状。
女孩伸出的手指在距离她十厘米处僵住，然后像断线木偶般栽进积水里，溅起的液体在林夕靴子上蚀出蜂窝状的凹点。
通往地面的楼梯己经扭曲成螺旋状。
林夕攀着***的钢筋向上爬时，整栋建筑突然发出垂死的***。
她看见上方的混凝土楼板像饼干般碎裂，透过裂缝可以瞥见漆黑的天空和——那绝对不是闪电——某种在云层中游走的巨大阴影。
当第一块碎石砸中肩膀时，林夕的防护服终于不堪重负地撕裂。
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顺着锁骨流下，却在疼痛袭来的瞬间发现更可怕的事情：那些渗入伤口的酸雨非但没有加剧伤势，反而像被海绵吸收般消失不见。
皮肤下的血管突然泛起蓝光，某种陌生的信息流如洪水般冲进大脑。
她突然能"看见"整栋建筑的结构弱点，就像透视般清晰感知到头顶三层楼板即将坍塌的应力点。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她把注意力集中在掌心伤口时，那些渗出的血珠竟然在半空中凝结成细小的晶体，排列出类似DNA双螺旋的微观结构。
"基因共振..."某个声音在她记忆深处响起，那是导师生前喝醉时提到的理论，"当人类基因链突破端粒限制...会像量子纠缠那样感知同类..."震耳欲聋的断裂声打断了回忆。
林夕本能地扑向右侧通风管道，原先站立的位置被半吨重的混凝土块砸得粉碎。
她顺着管道滑向下一层时，肘关节擦出的鲜血在金属表面留下发光的痕迹，那些蓝莹莹的液体像有生命般自动流向管道接缝处，将松动的螺栓重新焊死。
当林夕跌跌撞撞冲出建筑残骸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僵在原地。
研究所所在的整个生物科技园区己经变成沼泽，五米高的浪头正推着集装箱冲向主楼。
远处城市的天际线正在消失，那些她每天上班路过的高楼像融化的蜡烛般相继倾倒。
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水面——本该浑浊的洪水表面漂浮着大片荧蓝色的藻类，随着波浪起伏发出诡异的磷光。
"林医生！
"微弱的呼救声从右侧停车场传来。
林夕踩着没膝的积水跑去，看见福利院的校车正卡在变形的岗亭里。
车窗内挤满了熟悉的小脸，而车身正在洪流中缓缓倾斜。
"别开车门！
"她拍打着重度腐蚀的车身，酸雨在金属表面蚀出的孔洞里渗出蓝绿色液体。
驾驶座上的李嬷嬷己经昏迷，额头伤口流出的血在方向盘上结晶成细小的棱柱。
孩子们惊恐的哭喊声中，林夕突然注意到车厢地面积水正在诡异地旋转——那是车体即将被洪流掀翻的前兆。
她的手指摸到防护服内袋里的试管。
导师临终前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X-017不是进化药剂...是基因钥匙...只对特定序列有效..."林夕看着自己手臂上泛起的蓝光，某种超越理性的确信在心底升起。
她咬开试管封口，将半管金色液体倒进肘部伤口。
剧痛来得比想象中猛烈。
林夕跪倒在积水里，感觉有千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骨髓游走。
视野边缘开始出现雪花状噪点，而在这些噪点之间，她清晰地看见每个孩子的头顶都浮现出淡蓝色的光晕——那些光晕延伸出无数细丝，与她自己体内沸腾的能量产生奇特的共鸣。
"抓紧座椅！
"她嘶吼着将流血的手掌按在车门上。
血液接触金属的瞬间，整辆校车突然被淡蓝色光膜包裹。
林夕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然分裂成十二份，同时感知到每个孩子体内流动的血液、跳动的心脏、以及那些正在酸雨***下突变的基因片段。
某种超越语言的理解在她与孩子们之间建立，就像突然拥有了十二个额外的感官器官。
洪水撞上车身的瞬间，林夕看见自己血液形成的结晶网络像蜘蛛网般扩张。
那些六边形晶体在浊浪中构筑出临时屏障，将原本足以掀翻校车的冲击力分散传导。
当最猛烈的浪头过去后，她瘫软在车门前，发现掌心伤口渗出的不再是红色血液，而是某种泛着珍珠光泽的半透明液体。
"林医生你的眼睛..."最胆大的男孩扒着车窗惊呼。
林夕从玻璃反光里看见自己的虹膜正在变色，原本深褐色的瞳孔现在泛着金属般的蓝光，就像那些漂浮在洪水表面的诡异藻类。
远处传来首升机的轰鸣。
林夕抬头看见漆着军方标志的运输机正掠过城市上空，舱门处有降落伞的白花次第绽放。
当她想挥手呼救时，整片水域突然剧烈震动。
校车旁的水面凸起巨大的半球形水包，某种多节肢的生物阴影在水下若隐若现。
"抓紧！
"林夕再次将血手按在车门上，却发现这次结晶速度明显减缓。
她体内的能量像被抽干的蓄电池，而水下那个庞然大物正在加速上浮。
在最后意识消散前，她恍惚看见自己血液形成的晶体网络突然迸发强光，而那个未知生物像是受到惊吓般迅速下潜。
当黑暗彻底吞没视野时，林夕听见孩子们此起彼伏的惊叫。
她不确定那是对自己昏厥的反应，还是对云层中突然劈下的那道——绝对不该是闪电的——深蓝色光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