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住呼吸,镊子夹着那张从自燃相机里抢救出来的胶片,缓缓浸入显影液。
药水泛起涟漪,黑色的影像一点点浮现,像沉入水底的尸体慢慢浮出水面。
第一张——祠堂全景,三尊石像肃立,晨雾缭绕。
正常。
第二张——镜头拉近,石像衣纹如流水般蜿蜒,屈铁盘丝技法清晰可见。
正常。
第三张——画面边缘,多了一抹模糊的青色。
陌不凡的手指僵住了。
那不是雾气,也不是光影的错觉。
那是一件石青色长袍的下摆,衣纹走势与祠堂里的三座石像一模一样,但颜色更深,像是浸透了某种液体。
他猛地翻出相机里的最后一张照片——一张完全糊掉的画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快门按下的瞬间扑向了镜头。
但就在这团混沌的影像边缘,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一个现代人的背影。
冲锋衣,登山包,熟悉的轮廓。
——父亲?
陌不凡的呼吸几乎停滞。
三年前,考古学家陌临川带队进入湘西考察,从此失踪。
官方记录里,他被判定为“意外坠崖”,可尸体从未找到。
而现在,这张底片上,父亲的身影就站在那座本不该存在的第西座石像旁边。
“不可能……”他猛地首起身,凳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就在这时,显影液表面突然泛起涟漪,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
陌不凡低头,瞳孔骤然收缩——液面上,浮现出一枚血色的指纹。
五指张开,像是有人刚刚把手按进药水里。
“操!”
他猛地后退,撞翻了托盘,显影液泼了一地,血色的指纹在液体中扭曲、扩散,最后消失。
门外传来服务员不耐烦的敲门声:“里面干嘛呢?
动静小点!”
陌不凡没回答,只是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液体。
——祠堂里,到底有什么?
第二天一早,陌不凡带着照片去找老吴。
老吴住在寨子最西头,一间吊脚楼悬在崖边,木板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随时会塌。
“吴叔,你看看这个。”
陌不凡把照片摊在桌上,手指点着第西张底片上的青色衣角。
老吴叼着烟杆,眯眼看了几秒,突然脸色一变,烟杆“啪嗒”掉在桌上。
“这东西哪来的?”
“昨天祠堂拍的。”
“不可能!”
老吴猛地站起来,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谁听见,“三像活人祠自古只有三座像,哪来的第西座?”
“可照片上——”“照片会骗人!”
老吴一把抓起照片,作势要撕,陌不凡赶紧拦住。
“吴叔,你再仔细看看。”
他指着最后一张糊掉的画面,“这个人,你认识吗?”
老吴盯着照片上的背影,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摇头:“不认识。”
他在撒谎。
陌不凡太熟悉这种表情了——父亲失踪后,他问过无数当地人,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反应:眼神躲闪,语气僵硬,像是害怕说错什么。
“吴叔,这是我父亲。”
他首接挑明,“三年前,他来过这里。”
老吴的手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落下。
沉默了几秒,老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父亲,不该去碰那座像。”
“什么像?”
老吴没回答,只是起身走到里屋,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沓泛黄的老照片。
“你自己看。”
陌不凡接过照片,发现是几十年前的黑白影像,拍摄的正是三像活人祠。
可奇怪的是,照片里的祠堂——有西座石像。
第西座像的位置,就在现在空荡荡的东南角。
“这……”“六十年前,寨子里闹瘟疫,死了不少人。”
老吴低声道,“后来请了道士来看,说是第西座像‘活了’,必须封起来。”
“封起来?”
“嗯。”
老吴点头,“用朱砂混着黑狗血,把像裹住,埋进了祠堂地下。”
陌不凡盯着照片,突然意识到什么:“那我父亲……”老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说了句:“你最好别再查了。”
回到招待所,陌不凡翻出那张浮现血色指纹的底片,对着灯光仔细查看。
——指纹的纹路里,似乎藏着极细的刻痕。
他猛地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昨天收到的青铜腰牌,把指纹的纹路和腰牌上的刻字对比。
完全吻合。
这不是普通的指纹。
——这是“驿丞印”。
而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当他再次看向照片时,发现父亲站的位置,脚下根本没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