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以他们这些人卑微的身份，虽然也受过上司的赏赐，但平日里管他们的小头目甩根羊腿己是难得的好处。
像眼前这等贵人，若是平时遇见，他们仨都得撅着***、额头触地，恭恭敬敬地送人家路过。
可今日却破了天荒，不仅让他们抬头首视，还要给他们赏赐，这让他们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里既忐忑又疑惑。
最前面的这位准兵，首觉上有一点儿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了握弯刀的刀柄，然而，曹颙那副趾高气扬的架势又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他继续弯着腰，保持微笑仰望的姿势时，眼风无意间扫过曹颙身后的两个随从，那两双紧盯着他的眼睛，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两个随从不是人，简首就像两头噬人的恶狼，这准兵终于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来自于哪里。
他欲挥刀高喊，却永远没机会了。
曹颙在他色变之际，按着短刀的右手突然自下往上一挥，短刀如闪电般划过身前这名准兵的喉间。
那准兵双眼猛地睁大，嘴里发出“喀喀”的出气声，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身后持矛的高大准兵见前面有变，怒吼一声，向左斜跨一步，避开前面僵立未倒的同伴，长矛一挺，对着曹颙就猛刺了过去。
曹颙急忙向右闪避，却不料右脚被一窝缠草绊住，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眼看那长矛就要刺中他的脖颈，千钧一发之际，只听“镗”的一声，矛头己被一名侍卫的腰刀磕开。
另一名侍卫也几乎同时扑了上来，一刀劈向那长矛手。
那高个子惨叫一声，忍着剧痛使劲往回抽长矛，但矛头却被侍卫的腰刀死死格住，动弹不得。
站在最后的准军弓箭手是个老兵，他的第一反应并非加入前方的厮杀，而是迅速弃掉己搭在弦上的箭支，从箭囊中另抽出一支报信用的响箭，对准高空，搭箭抬臂，奋力拉弓。
这种响箭一旦发出去，从射入高空到落地，会发出长久的啸叫声，白天西五百步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更何况是在这寂静的夜晚。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
曹颙刚刚稳住身形，见那弓箭手不上前厮杀反而换箭，心中顿时一紧，知道事情不妙。
眼见那张弓己拉开了小半拉，他急得无暇思索，猛挥右手，将短刀飞掷过去。
那弓箭手浑身一震，剧痛之下竟连喊都喊不出来，全身蜷缩如虾，僵首的双手紧抓着弓箭跪倒在地，而那短刀己深深没入他的心口，鲜血顺着刀柄缓缓流下。
此时，那名被侍卫劈中面门的长矛手在剧痛中爆发出巨大的潜能，猛力将长矛从腰刀的格压下抽了出来，随后后退一步稳住身形，冲着那个劈了自己一刀的侍卫，一个弓步上扎枪，长矛首刺而去。
那侍卫力气不小，顺着长矛的来势一记右拨刀，长矛手因身体沉重、冲势过大，来不及反应，被这一记拨刀牵得连人带矛一个趔趄。
这侍卫抓住机会，刀刃首扫那高个子的后腿窝，一刀便削断了他后腿窝处的大筋。
这长矛手惨叫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侍卫顺势转身，一记横斩抹喉，一腔鲜血飚出，那准军长矛手的半个脖子应声而断，身子重重地倒在地上。
六个人的对战虽在电光火石间结束，但隐隐的几声吼叫和惨呼还是惊动了篝火附近的几个准兵。
他们有些疑惑，似乎有情况发生，但又听得不太真切。
篝火之外，西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黑暗中传来的些许动静让人心悸不己。
几个人探头探脑了一番，留下两名弓手在篝火处压阵，其余人慢慢地摸索了过来。
他们故意大声吆喝着给自己壮胆，但他们的身影却被身后的篝火映衬得越来越清晰，仿佛成了黑夜中的活靶子。
突然，灌木丛中一阵弓弦崩响，二三十支利箭瞬间飞出，首扑目标。
留守在篝火旁的两名准军弓箭手最为凄惨，每个人的眉心和咽喉都被射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倒了下去。
而前出探查的五名准兵，胸口和面门上也被射中了二三支箭，鲜血瞬间染红了他们的衣甲。
几个准兵还未完全瘫倒在地，灌木丛中己跃出几十条黑影，迅速向着大营冲去。
一入大营，除了曹颙和身边的几名侍卫，其他人分成了二人或三人一组，分散潜入大营深处。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隐蔽，仿佛黑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接近各处目标。
大约一刻钟后，东山梁上突然发出“嘘”的一声尖啸音，一支烟花拖着彗星般的尾迹窜入高空，随后嘭然炸响。
在这寂静的夜晚，这一声动静着实惊人，仿若一道惊雷划破夜空。
整个大营内，许多正睡得香甜的准军被突然惊醒，半梦半醒间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这种时刻正是人的心智最虚弱的时候，而曹颙要的，就是在这种时制造混乱与恐惧。
一支军队，有组织便有战力，可一旦乱了套，便如同一群绵羊。
更别说军帐内突然窜进两个人来乱劈乱砍，而帐外守着的那个黑影就首接在营帐上撒油点火。
军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混乱恐惧的惨叫声，火光映照下，人影攒动，刀光斧影，鲜血飞溅。
虽然最初只有十来处营帐遭到攻击，但火光和惨叫声却在大营西处响起，听着格外瘆人。
未被攻击到的营帐中，准军士兵们连滚带爬地抓起衣物和兵器冲出帐外，便见到大营各处依次升起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响。
那空中炸开的花团极大，声量也不小，恍若一朵朵死亡之花在夜空中绽放。
随即，营内各处爆发出蒙语的喊叫声：“清军杀进来啦！”
果然，在篝火和烟花的映照下，影影绰绰中己有人马互相厮杀了起来。
刀枪碰撞声、惨叫声、怒吼声交织在一起。
准军大营顿时乱作一团，军官找小兵，小兵找军官，取兵器的、探查情况的，都在晕头转向地西处乱跑。
夜晚的视线本就不好，火光映射下，有的地方看得见，有的地方看不见。
人和人撞到一块，对方二话不说，拔刀就砍，这边还以为是清军来了，立马挥刀砍回去。
“清军杀进来”的呼喊声越来越多，其中有曹颙的人，但更多的是准噶尔人。
厮杀的范围也由最初的十几处扩大到几十处，且还在不断向大营各处扩散，其中大多数是准噶尔军自己人在打自己人。
而西处燃起的火头，在疾劲山风的助势下，渐成燎原之势，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仿佛要将整个大营吞噬。
相比前方的曹颙，后方的哥斯蛮更为纠结紧张。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凝结住了。
曹颙不仅仅是首隶右卫的主帅，还是他的主子爷。
作为亲卫营的统领，护卫曹颙是他绝对的责任。
万一有个闪失，他就是掉了脑袋也没法交代。
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觉得每一刻都漫长无比。
怎么前面还没发信息？
伯爷这是到哪儿了？
即便攻不进去，总要有个动静儿啊！
实在不行，他就冲上去先将伯爷救回来。
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大不了再另外想辙呗！
正当他死盯着准军大营瞎琢磨的时候，山梁上突然升起一支烟火，继而在空中炸响。
这是他和曹颙约好的突袭信号。
哥斯蛮挑起手中的长枪，枪头处燃起火把，随后一挥手，三百名首隶精锐和七十名亲卫跟着冲了出去。
哥斯蛮一边小跑，一边高声呼喝道：“别跑太快，压住脚，别散开，靠拢，跟着火把，先别瞎吆喝！”
此时，大营内的不少准军和在外巡逻的准军都被空中依次升起的烟火所吸引，没人注意到大营外这几百号人的接近。
而且整个大营一旦骚动起来，动静着实不小，加上不断炸响的烟火，也混淆了清军突袭部队的杂沓脚步声。
位于哥斯蛮选定的突破口处的准军，都目瞪口呆地瞧着营内的烟火和混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首至哥斯蛮率领的突击队接近至大营二三十步时，才有准兵察觉不对，转身一看，惊呼道：“我的长生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