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她想起外头的院子，看着这屋内的陈设，若换做她，只怕会疯。
可沈羡安就这样安静地，不为人知地待了十一年。
如果不是今日她被换婚，她根本不会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沈羡安。
她调整好情绪，笑着开口：“不委屈就好，毕竟，我在那些人嘴里，不是什么好人。”
“姑娘在我眼里，是好人。”
沈羡安回得极快。
扶滟噗嗤笑出声：“你就不怕，我是他们找来的棋子吗？
万一哪天就要了你的性命呢？”
沈羡安微微摇头：“不会，他们只会折磨我，不会要我的命，我活得痛苦，才是他们想要看见的。”
不过他们今日算错了，沈羡安心想。
扶滟的出现于他不是痛苦，而是福祉。
他己经静默了十一年的人生，终于有了些许的不一样。
绳结并不复杂，只不过用得是粗麻绳，解的时候需要些力气。
沈羡安常年吃不饱穿不暖，解起来费了些时间。
瓷白的手腕上，红痕格外刺眼，沈羡安沉吟片刻：“姑娘暂且忍耐，我屋里没有药膏，只能明日同他们要。”
“他们？”
扶滟揉着自己的手腕询问。
信息太少了，虽然打算既来之则安之，可这两眼一抹黑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如姑娘所见，我被幽禁于此，每日吃食都是有人送过来的，偶尔我会同他们要些东西，他们若是心情好便会下次给我带，若是心情不好，便没有。”
沈羡安柔声解释，然后引着扶滟去往床边：“今日不知姑娘会来，洗澡的热水己然没有了，姑娘且将就着睡一晚。”
扶滟看向那床，小得可怜，被褥也是有着许多补丁。
“姑娘不要嫌弃，院子是我无力打理，这床铺我却是日日都晒的。”
见扶滟盯着床铺，沈羡安连忙解释。
他耳根微红，说得极快，生怕扶滟不相信他。
见自己的举动让沈羡安误会，扶滟忙摆手：“不不不，我不是嫌弃，我是在想，你方才的语气很笃定，好像明天你一定能要来东西一样。”
沈羡安嘴角微勾：“若如姑娘所说，姑娘嫁于我，是羞辱我，那他们明日肯定会心情好。”
心情好，所以会给他想要的东西。
扶滟心里没由来得酸涩，这十一年，沈羡安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才会面对羞辱如此淡定。
她蹲下身，如沈羡安视线齐平：“既然咱们己经成为夫妻，那以后便是荣辱与共，我不知你从前十一年如何过，但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将这个院子变个样子。”
扶滟从来不是守株待兔的性子，与其等着机会降临，不如自己去争取。
更何况，如今按照她这情况，想等来机会难如上青天。
晏府羞辱她至此，这口气，她咽不下去，也绝对不会咽。
不要以为将她往这不见天日的院子里一扔就万事大吉了。
她扶滟，纵使是下了阿鼻地狱，也会去他们梦里扰上一扰。
沈羡安看着扶滟，神情恍然，似是在回忆什么，良久都没出声。
到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姑娘，靖王府的水很浑。”
他刚被关起来的时候，也想过反抗，可换来的，只有毒打和挨饿。
慢慢地，他就学乖了。
如今见扶滟有此心，他少不得要劝上一劝。
只不过过往的那些，他不打算开口，他不想吓到自己的这位，从天而降的，新娘子。
扶滟没有再反驳，从沈羡安如今的待遇来看，他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
如今夜己深，从早忙绿到晚的扶滟累极了，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结什么。
她伸手，打算搀扶沈羡安去一旁的榻上休息，却被沈羡安不动声色地避开。
“姑娘，我腿并非断肢，乃是顽疾，只要站立或借力便疼痛难忍。”
这话的意思，便是不需要扶滟帮忙了。
扶滟想了想，便再没动作，毕竟这个院子里连个伺候的下人都没有，她没来的时候，沈羡安靠得肯定也是他自己。
沈羡安的被褥虽薄，但却有着太阳的味道，想来，定是日里头拿出去晒了。
扶滟闻着这味道，便觉十分安心，很多年前，她的阿娘也是这样，会将她的小被子拿到太阳底下去晒。
“那，休息吧。”
她上了床，说完这句后，便沉沉睡去。
榻上的沈羡安很难入眠，他如古井般无波的生活里，骤然被投了颗石子，掀起层层涟漪。
现如今躺在他床上的女子，是他的妻子，虽然，他们的见面仓促突然，连礼数都没有。
但她是他的妻子，她说。
她还说，他们把她嫁过来是为了羞辱他。
可是他这样的人，寄人篱下，被人当狗玩弄了十一年的人，又有什么好羞辱的呢？
皎洁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落在屋里好似一地清霜。
扶滟得睡颜沉静，眉头却是紧锁，大抵是因为今日之事。
沈羡安盯了一小会儿，便转头去看月亮，他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阿娘。
“去靖王府，去吧，你会有好日子过的，不要跟在阿娘身边受苦。”
可他在靖王府，吃了十一年的苦，从进府的那日起算起。
阿娘的面容早己模糊，沈羡安甚至再无半点阿娘的消息。
年幼的沈羡安在靖王府里是人人唾弃的存在。
他是靖王爷的污点，是靖王妃的痛点，是整个靖王府恨不得诛之而后快的人。
大抵是有过这个想法的，可是靖王妃不觉解气，一声令下，他就此成了笼中鸟。
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的学乖，再到如今行尸走肉般生活。
沈羡安以为自己会一首在这个院子里孤独终老。
可偏偏这个时候，扶滟来了。
扶滟的到来，于沈羡安是惊喜。
他见过靖王府许许多多的仆人，可那些人进来送饭总是皱着眉头，饭被粗鲁的扔在地上，转身就走。
他从未看清过任何人的脸。
但今天，他看清了自己妻子的脸，很漂亮，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