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神医棋子
蒙眼布渗出浓重的艾草味,手腕上的牛筋绳深深勒进重生后娇嫩的皮肤。
她听见青铜器皿碰撞的轻响,混杂着某种黏腻的蠕动声从脚踝爬向后颈。
“叮——”银针颤鸣贴着耳廓划过,钉入身后石壁。
鬼医苏不言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生铁:“凤凰蛊居然选了具残破身子,可惜了。”
沈知意绷紧脊背,前世被灌下鸩酒时喉管烧灼的痛感卷土重来。
她清晰记得这间药庐——萧景珩毒发呕血那夜,曾用尽最后气力在她掌心写下“苏不言”三个字,指尖的寒毒凝成冰晶。
“前辈若要试药,何不解开绳索?”
她故意让声线发颤,被反绑的指尖却悄悄摸索绳结。
前世萧景珩教过她如何用腕骨错位脱困,那时她只当是囚禁她的新手段。
石桌上突然传来重物拖拽的声响,浓烈的血腥味冲散药香。
苏不言的异瞳在黑暗中泛起幽光:“三十二处骨折,六腑溃烂,心脉间还卡着半截断箭。”
冰凉的镊子戳进她掌心,“这样的身子,姑娘是怎么活过来的?”
沈知意呼吸骤停。
这分明是萧景珩前世的伤势!
那日玄武门兵变,他便是用这样残破的身躯替她挡下致命箭矢。
冰雨顺着铠甲缝隙渗进伤口,他还要笑着拭去她脸上血污:“知知的眼泪比羽箭更伤人。”
“喀嚓!”
腕间牛筋绳应声断裂的刹那,沈知意翻身滚下石床。
后腰撞上药柜时,某个眼熟的青瓷瓶滚落脚边——正是前世萧景珩枕边常备的续命丹。
“倒是省了老夫的麻沸散。”
苏不言阴恻恻的笑声在药庐回荡。
沈知意踉跄着扯下蒙眼布,却被眼前景象惊得倒退三步。
八宝阁上摆着的不是医书,而是数十个泡着器官的琉璃罐。
最顶端的罐子里,一对眼珠正随着药液缓缓转动,瞳孔竟与苏不言的异瞳如出一辙。
“害怕了?”
黑衣老者从阴影中踱出,枯槁的手指捏着条通体赤红的蜈蚣,“这‘牵机’最爱啃食重生者的脑髓,尤其是......”他忽然掐住沈知意下颌,“尤其是心怀怨憎的重生者。”
沈知意被迫仰头,后颈撞在冷硬的药柜上。
蜈蚣口器刺破皮肤的瞬间,前世记忆如毒雾漫涌——萧景珩弥留之际攥着卷残破医书,咳出的血染红扉页“神农”二字,还要笑着哄她:“知知别哭,为夫不疼......”“您与萧景珩有仇?”
她突然发问,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蜈蚣的毒液在血管里游走,激得腕间凰鸟胎记泛起金光。
苏不言的手猛然收紧,沈知意听见自己下颌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老者的异瞳贴近她沁血的耳垂:“我要那病秧子长命百岁,毕竟......”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她颈侧跳动的血管,“毕竟能养出凤凰蛊的容器,老夫等了整整三十年。”
窗外传来三更梆子响,沈知意瞳孔骤缩。
这个时辰,正是前世萧景珩毒发最凶险的时刻。
她仿佛又看见那人蜷在锦被里,苍白的指节攥着帕子接住咳出的冰碴,还要强撑笑意为她描眉。
“前辈可知萧景珩最擅将计就计?”
她突然轻笑,任由蜈蚣钻进耳后血管,“去年腊月有人在他的安神香里掺了断肠草,第二日那人便成了护城河底的冰雕。”
药炉腾起的紫雾突然凝滞,苏不言袖中滑出三枚金针:“丫头,你在试探什么?”
沈知意倚着药柜缓缓起身,赤足踩过满地狼藉的药材。
前世萧景珩教她识毒时说过,鬼医最恨旁人提及师门丑闻。
她踢开脚边半截断指,轻声道:“琅琊阁拍卖会的《神农百草卷》,记载着凤凰蛊的解法吧?”
青铜药炉突然爆出刺目火光,苏不言的异瞳在烈焰映照下犹如鬼魅。
他袖中金针暴雨般袭来,却在触及沈知意眉心时骤然悬停——少女腕间的凰鸟胎记正泛着血色纹路,与她身后药柜上悬挂的青铜凤凰镜遥相呼应。
“你竟敢用他的心头血养蛊!”
老者嗓音陡然尖利,金针在狂怒中尽数没入石壁。
沈知意趁机扑向窗棂,却在触及窗纸的刹那僵住身子。
月光透过菱形格栅,将两道熟悉的身影投映在窗纸上——玄色蟒袍的青年扶着廊柱咳得脊背佝偻,苍白手指攥着方染血的帕子,指节泛着病态的青色。
“王爷当心台阶。”
侍卫统领的声音让沈知意如坠冰窟,“这药庐西周埋了火雷,您何苦......”“咳咳...无妨。”
萧景珩的嗓音比记忆中更沙哑,却仍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方才那声爆炸,像极了知知去年炸厨房的动静。”
沈知意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
前世她听信谗言,以为那场爆炸是萧景珩设计囚禁她的借口。
首到重生前夜,她才从暗卫口中得知,他拖着病体在她床畔守护整夜,只为确认她是否伤到指头。
“你要找的人不在此处。”
苏不言突然扣住她命门,将某种冰凉的药液灌入她喉间,“三日后拍卖会,带着这个去换《神农百草卷》。”
他扯开沈知意衣襟,在她心口贴上片冰蚕丝制成的假皮,“若敢耍花样......”后颈传来剧痛的瞬间,沈知意瞥见铜镜中自己的倒影——心口假皮下隐约透出凤凰展翅的纹路,与萧景珩前世临终前在她脊背刺下的图腾一模一样。
“此蛊名为‘同命’。”
苏不言的声音逐渐模糊,“他每咳一声,你心口便痛一分。
他若咽气......”老者枯槁的手指划过她脖颈,“你这漂亮的脑袋,会像熟透的西瓜般炸开。”
沈知意踉跄着栽向药柜,打翻的琉璃罐在地面炸裂。
泡在药液中的心脏滚到脚边,她看见心室处插着半截金针——正是前世萧景珩毒发时,她亲手刺入他心口的凶器。
窗外突然传来萧景珩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沈知意心口骤然绞痛。
她蜷缩在满地狼藉中,恍惚看见那人隔着窗纸投来一瞥。
月光将他清瘦的身影拉得很长,像极了前世雪夜跪在祠堂替她祈福时的模样。
“知知......”飘渺的呼唤消散在夜风中,沈知意攥紧掌心不知何时多出的玉牌。
冰凉的触感刻着琅琊阁的徽记,边缘还沾着萧景珩常用的沉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