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蠕动的虾仁
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便利店后屋的折叠床上。
周野的黑色手套正端着塑料饭盒，虾仁炒饭的香气里混着冷藏柜特有的霜气。
"吃完。
"他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金属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
虾仁在霓虹灯光下泛着珍珠光泽，像某种深海生物褪下的皮囊。
第一口米饭尚未咽下，食道突然传来针刺般的触感。
饭盒里的虾仁开始蠕动，透明的节肢从尾部裂开，露出纺锤形口器。
我猛地把饭盒砸向墙壁，那些生物却在空中舒展成水母形态，半透明的伞盖下垂落着发光的神经触须。
最肥大的一只落在肩头。
它冰凉粘腻的躯体顺着耳廓滑入耳道时，我听见潮水翻涌的声响。
"母亲在冷藏柜第三层..."机械合成般的低语首接在大脑皮层震荡，每个音节都带着冷冻库的寒气。
周野的机械手指钳住我下颌时，己有三只蠕虫钻入耳内。
他的瞳孔突然分裂成复眼结构，蓝光扫描过我的太阳穴："别动，它们在建立神经链接。
"冷藏柜传来指甲抓挠玻璃的声响。
第三层原本存放速冻饺子的区域，此刻堆满晶莹的六棱柱冰晶。
每块冰芯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穿碎花裙的女人蹲在河滩，她怀里的襁褓边缘正晕开暗红水渍。
当我触碰到最边缘的冰晶时，1995年的盛夏热浪扑面而来。
知了鸣叫突然具象成实体，上百只蝉蜕从领口钻进后背。
母亲背对我站在水库边缘，她的连衣裙下摆滴落着彩色雨滴，在滚烫的柏油路面蚀刻出婴儿手掌的图案。
"不能让你变成我。
"她的呢喃混在风里。
怀表链子缠住襁褓的瞬间，我发现自己正透过婴儿的视角仰视天空。
母亲锁骨处浮现的鳞片纹路，与周野小臂的机械鳞片惊人相似。
溺水的窒息感被冰晶寒气强行中断。
我瘫坐在冷藏柜前，手指粘着融化的记忆残渣。
周野蹲下来用鳞片手臂扫描冰晶，蓝光映出他侧脸流动的二进制编码："这是时空污染形成的记忆琥珀。
"货架突然倾斜。
原本存放虾仁的冰柜渗出黑色粘液，那些被砸碎的变异虾虫正在重组。
它们用口器衔起散落的记忆冰屑，在瓷砖地面拼凑出母亲走向深水的连续画面。
当拼到襁褓沉入水底的瞬间，所有虾虫突然爆裂，汁液在墙面喷溅出GPS坐标（23.07°N,113.15°E）。
周野的机械臂突然掐住我手腕，他的瞳孔恢复成人类模样："你刚才吃了多少？
"没等我回答，胃部突然抽搐。
呕吐物里游动着微型蠕虫，它们用尾鳍拍打积水，在地面汇成血色箭头指向收银台。
第三层冷藏柜发出心跳般的震动。
霜纹在玻璃表面凝结成无数眼睛的图案，每一次眨眼都切换着不同年代的记忆场景。
当我强行拉开柜门时，铁质把手突然增生出软骨组织，指纹锁位置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球。
"验证通过。
"机械女声从眼球瞳孔里传出。
冷气喷涌而出的瞬间，我看见1995年的母亲正隔着冰层与我对视。
她脖颈上缠绕的怀表链突然崩断，黄铜表盖弹开的声响与便利店电子钟的报时声重叠。
怀表内部没有齿轮。
暗红色肉膜包裹着胚胎状物体，半透明表皮下游动着虹彩物质。
当冰晶记忆里的母亲将怀表塞进襁褓时，现实中的冷藏柜第三层轰然坠落——那根本不是储物格，而是竖立着的微型水库闸门。
周野的鳞片手臂在超负荷运转下迸出火花。
他扯开衬衫露出胸腔的透明观察窗，齿轮组间悬浮的婴儿脐带正发出幽光："闭眼！
这是记忆反噬！
"但己经来不及了。
冰层下的母亲突然转头，她的脸在虹彩雨侵蚀下不断老去。
皱纹里游出透明虾虫，它们用口器在我视网膜上刻下两行血泪。
当最后一滴血珠坠地时，便利店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婴儿的啼哭。
冷藏柜开始渗出羊水气味的液体。
周野将过热的机械臂插入供电箱，跳闸前的瞬间，我瞥见第三层深处浮起无数襁褓。
每个包裹上都缝着"苏雨"的铭牌，而缠绕它们的怀表链正指向我左腕逐渐浮现的鳞片胎记。
黑暗降临前，有人在我耳道深处低语。
这次是母亲的声音，带着水产市场的腥气："怀表该孵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