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腿长就可以不管她这小短腿了是吧?
听到身后人儿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张胤之这才放慢了脚步,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刘宛宁,眼神有宛宁读不懂的复杂,“抱歉,我……”他顿了顿,又有些恼怒:“刘宛宁,你是不是真的不懂?”
刘宛宁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我……我不懂?
我要懂什么啊?”
张胤之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是啊,她要懂什么?
懂他这么多年暗藏的心事?
懂他不想让她的目光看向别人却又无法明说的酸楚?
懂他是如何按捺自己和她做了七年朋友,却不想只是朋友?
懂他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
见他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刘宛宁有些忐忑。
今天的张胤之怪怪的,一向清冷无波的脸上竟有淡淡的忧伤,看向她的眼神让她莫名有些心酸。
“张胤之,你到底怎么了?
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刘宛宁在脑子里快速想了一遍,是因为她对朱廷旭的称呼吗?
她试探着问:“你……不喜欢我喊廷旭哥?”
“是的,我不喜欢,所以……”他认真地看着她,“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叫他?”
“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刘宛宁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那个……我到家了,你等下怎么回去?”
“我买车了,今天开车来的。”
得到她的应允,张胤之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要不要看看我的小情人?”
“哇塞,你买车了?
什么车?
我要看我要看。”
刘宛宁惊呼,小表情开心又羡慕。
张胤之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看了你就知道了。”
跟着张胤之转过巷角,刘宛宁看到夜色里停着一辆墨绿色的mini cooper,像颗水果硬糖嵌在褪色的广告牌下,车顶还绑着半凋谢的气球——是她大三那年指着杂志说"将来要开着去***"的经典款。
"年终奖付的首付。
"张胤之倚在车门上抛着钥匙圈。
刘宛宁盯着他腕间新换的卡西欧登山表,突然想起上周典当行收走自己那支swatch时,老板说"过时的电子表不值钱"。
"你的车好干净啊。
"她绕着车身转圈,指尖抚过引擎盖。
“上车,带你兜一圈。”
张胤之打开副驾驶,伸手挡住车门框,这个驾轻就熟的保护动作让两人都怔了怔。
车载音响淌出《晴天》的前奏,刘宛宁的视线被空调出风口卡着的一只纸折的千纸鹤吸引住了,她觉得很是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空调出风口角度是不是太低了?
"张胤之突然倾身过来调节,袖口擦过她的手,沉水香混着银行点钞机的油墨味涌进鼻腔。
等他坐首身子,刘宛宁发现那只千纸鹤不见了。
张胤之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想起来这只千纸鹤的来历。
那是03年非典时期她挂水时无聊折的,后来被她随手塞进写给他的信里。
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这车的内饰..."他喉结动了动,"是按你大二发表的那篇《星空与牢笼》里写的样子定制的。
"车头雨刮器上落着几片梧桐叶,在晚风里轻轻颤动。
刘宛宁一愣,非典时期封校,父亲工地也停工,无法再支付生活费给她,人心惶惶时期她开始写文章赚稿费养活自己。
这些她都在来往信件里告诉过张胤之,没想到他还记得。
“哈哈,我瞎写写的,没想到你真用了,现在太暗了,哪天白天有机会让我看看我有没有做设计师的天赋。”
刘宛宁开心地东摸摸西瞅瞅。
这可是她最喜欢的车,能看能坐可不就很开心?
车载屏幕亮起的瞬间,刘宛宁看到车内后视镜上挂着的银色挂件,仔细分辨之下,发现是枚游戏币,被穿了孔当了挂件。
五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大二暑假和胤之一起打工,她生日那天胤之带她去游乐场抓娃娃,现在那个娃娃还挂在她的包上。
"连挂件都用游戏币,你呀,还说我游戏迷,你不也是?
"她笑着碰了碰游戏币,金属撞击后视镜发出细碎声响。
张胤之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骤然收紧,指节泛起青白。
导航仪蓝光映在他侧脸,将睫毛投下颤动的阴影。
如果光线好的话,刘宛宁一定能发现,游戏币的一面刻着YZ&WN,另一面刻着20040817。
车顶突然传来噼啪声响,09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
“哇,下雪了诶!”
刘宛宁兴奋地打开车窗,用手接着雪花。
熟悉的城市夜景因为车速而变得格外绚丽。
诺基亚的手机***打破此刻的美好,宛宁掏出手机,来电显示是朱廷旭打来的。
张胤之忽然靠边急停,伸手覆住她握着手机的手,手心温度烫得像要在她手背灼出印记:"宛宁,可不可以不接这通电话?
"刘宛宁的拇指悬在接听键上方,车载音响恰好播到《晴天》的"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雪花卷进车窗,落在诺基亚N95泛着白光的屏幕上,融化的雪水模糊了"廷旭哥"三个字。
这个充满诗性死亡的瞬间,她将半开的滑盖又猛地扣回,听见二十五年来最震耳欲聋的寂静。
“胤之,你……”她就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张胤之今晚这个奇怪的态度和他说的那些话。
可她又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明明之前他都很正常,怎么会突然……空调吹散玻璃上的雾气,张胤之关掉音响,他腕间的卡西欧登山表发出整点报时的蜂鸣——像极了大二暑假游乐场闭园的钟声。
"2004年8月17日。
"他突然开口,指腹摩挲着方向盘上皮革的纹理,"你记得那天摩天轮停电吗?
"刘宛宁怔住,游戏币挂件正在后视镜里轻轻打转。
那年他们被困在西十米高空,狭小的座舱内,二十岁的张胤之脱下校服外套裹住她发抖的膝盖。
"当时你哭着说遗言,要把藏在枕头下的三本日记烧给我。
"他喉结滚动,从储物格里取出千纸鹤,"03年3月7号,我生日前一天收到你的信,你在隔离病房折的千纸鹤,信里也是写的遗言。
"刘宛宁呼吸骤停,泛黄的折纸边缘还残留着葡萄糖输液的褐色痕迹。
记忆如潮水翻涌,非典隔离病房的午后,少年隔着玻璃窗举起的素描本,上面画着戴着口罩的千纸鹤。
"这七年我当了三次胆小鬼。
"张胤之将千纸鹤放进她颤抖的掌心,"第一次是七年前,你和王浩分手的时候;第二次是摩天轮来电时,你扑过来抱住我,我推开了;第三次是现在——"车顶积雪突然坠落,mini cooper警报声里,他转身扣住她欲后退的肩:"刘宛宁,你要不要检查下后座?
"感应灯应声亮起,后备箱自动升起。
储物箱上躺着用防尘布包裹的swatch周年限定款,表盘星空图在雪光里流转生辉。
防尘布别着的便签龙飞凤舞:”当铺赎回凭证典当物品:swatch银色星河赎回日期:2009-12-12备注:附赠七年利息——车主副驾驶永久乘坐权“旁边还有一本《圣宴***:完全旅行手册》。
雪粒撞在挡风玻璃上碎成银河,张胤之的指尖抚过她手腕:"现在轮到你当胆小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