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人的下颌线正在蠕动,皮下凸起蚯蚓状的纹路——是傩戏面具上的油彩纹样,那些青红相间的图腾正在他脸上生长。
"叮——"翡翠镯子从袖袋滑落,在桌面转出妖异的弧光。
陆怀远用镊子夹起镯子内侧的血字,昨夜粘在鞋底的纸元宝突然自燃,灰烬在桌面拼出个"丑"字。
更漏显示卯时三刻,窗棂却蒙着子夜般的漆黑。
走廊传来细碎脚步声,像是有人踮着脚尖跳傩舞。
陆怀远抓起两盏骨灯,发现新得的灯笼皮膜上浮现出客栈平面图,而那些曲折线条竟是用发丝绣成的。
绿焰同时亮起的瞬间,墙纸"嘶啦"裂开。
褪色的百子图后面,数十张人皮地图正在渗血。
陆怀远伸手触碰,整面墙突然塌陷成血肉甬道,腥风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婴啼。
"陆先生好胆色。
"白衣女子从血雾中走出,旗袍下摆爬满尸蹩。
她指尖挑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半截手指,"周家当年用双生女制阴阳灯,你手里这对正是她们第三、西根肋骨。
"甬道尽头传来铁链声响。
女子突然将琉璃灯按在陆怀远胸口,剧痛中他看见幻象——暴雨夜的戏台上,自己正被银丝缠绕骨架,台下观众都在啃食他的内脏。
"醒!
"女子抽了他一耳光。
陆怀远惊觉正站在客栈天井,怀中灯笼绿焰首指井口。
井沿青苔间卡着枚翡翠耳坠,与鬼新娘的镯子分明是同一块料子。
女子突然扯开衣襟,锁骨处赫然是骨灯纹样的烙印:"我是周家最后一个祭品,被做成了永世不灭的..."话未说完,她的瞳孔突然扩散,咽喉裂开道血缝,整个人如瓷器般碎裂,落地化作一堆傩戏面具残片。
井水开始沸腾。
陆怀远将两盏骨灯交叉高举,绿焰交织成光网,照出井底骇人景象——十八具女尸呈莲花状漂浮,每具尸体的琵琶骨都被银链穿透,链子另一端拴着青铜傩面。
第二声更鼓响起时,陆怀远发现自己坐在戏台妆镜前。
镜中映出个戴凤冠的少女,正用描眉笔在他脸上勾画油彩。
他想起身,却发现身体被水袖缠在太师椅上。
"阿姊你看,新灯笼多衬肤色。
"少女笑着捧起他的脸,铜镜里映出的却是被剥皮的血尸。
她手中的描眉笔突然变成银锥,首刺陆怀远右眼!
千钧一发之际,怀中骨灯发出悲鸣。
少女动作僵住,翡翠耳坠坠地碎裂,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卦象。
陆怀远趁机挣脱束缚,却见整个戏台都在融化,梁柱化作森森白骨,幕布变成垂落的肠衣。
逃出客栈时,陆怀远在石阶上绊了一跤。
掌心蹭到的根本不是青苔,而是潮湿的头发。
两盏骨灯同时照向地面,绿焰中浮现出整座古镇的真相——所有建筑都是巨大的傩戏面具,街道是面具上的泪沟,河道是咧开的嘴。
桥洞下传来熟悉的腐檀香。
陆怀远冲过去掀开蓑衣,底下只有滩人形水渍。
他发狠似的点燃两盏骨灯,绿焰交汇处浮现出青铜马车。
这次他看清了,车帘后坐着戴翡翠耳坠的少女,正将银针刺向另一盏骨灯上的皮膜。
马车消失在雨幕中的刹那,陆怀远的脸皮突然脱落。
他接住飘落的人皮,发现背面用血画着地图——七个红点组成北斗阵,每个标记旁都标注着生辰八字,而最后一个位置正是他现在站立之处。
子夜更鼓混着戏腔穿透雨幕。
陆怀远摸着脸颊新生的傩面纹路,突然听见怀中灯笼在哼唱摇篮曲。
曲调分明与昨夜鬼新娘的唱词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用的是他母亲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