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棺材自从到了镖局,每天早晚都是我亲自查验,门外的好兄弟们个个身手都不差,更是忠心耿耿绝无异心,近来日日太平,怎么会丢镖呢?”
马桢冷笑道:“裴总镖头,我自然信你,既然在仓库里没有人敢监守自盗,那一定是路上被人做了手脚。”
“这怎么可能呢?
老子押了十几年镖,谁敢来动过?
虎威的旗一扬,什么人来了都得掂量掂量,老子的刀可不是拿来杀鸡的!”
徐文秀努力拍了拍脑袋,连连跺脚,这个棺木是十二月西日他领着镖师们在天山脚下,从圣狮会的百里堂主那里提的,因为圣狮会的人不便大张旗鼓出现在中原,便托镖局帮忙,途经镇州,一路马不停蹄运回来,路上两个多月光景,又在镖局放了一个多月,如今是三月十五,他奶奶的,那两个月在路上不是挺太平么,啥子事也没发生,怎么会丢镖呢?
一股寒意顿时爬上他的后背,马桢怒目而视,裴照南也气的吹胡子瞪眼,劈头盖脸就骂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路上不要喝酒,你偏不听,除夕正月里又喝大了是不是,路上劫匪你不怕,人家跟你玩阴的怎么办,镖丢了你怎么办?
这是老子赔钱能解决的事吗?
你莫要连累镖局的兄弟们!
镖找不回来找根绳子上吊吧你!
早知道你要坏事,我就……唉!
你不要砸咱们招牌呀老徐,我怎么跟人家交代!”
说完,裴照南老泪纵横,居然跪倒在地,声音发颤,朝马桢便叩首哭道:“老夫深知尔等手段,自是不愿领教,还请圣女高抬贵手,可怜性命,勿见血光,虎威镖局于东北经营数十载,尚有可用之处,从此……从此愿拜投于圣狮会下,崇拜圣狮,任凭差遣,惟愿大人息怒!”
马桢微皱眉头,后退半步,不知裴照南在做什么戏,自己狠话还没放,他就跪倒投降了,圣狮会在中原人眼里,就是蛮不讲理的屠夫刽子手不成,非也非也。
一般先谈判,谈不拢再动手。
“总镖头,你这是做什么?!”
徐文秀连忙上前去扶,一时情急,竟冲着圣狮会的人吼道:“且慢,你们非说这不是你们的镖,那本来的镖该是什么样子?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从头就开始做的局?
江湖上谁不知你们圣狮会近几年蠢蠢欲动,图谋中原,虎威镖局好歹也算有些名气,若是你们一开始就奔着找茬栽赃来的,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此话一出,赤心气的反而笑了,她立刻拔刀出鞘,一副要上前拼命的样子,身后圣狮弟子也纷纷严阵以待,只待马桢下令,便可以杀起来,外头的镖师见情况不对,也围成一圈堵住大门,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赤心啐道:“我呸!
你休要狡辩,反而冤枉起我们来,谁稀罕做些卑鄙***上不得台面的事,你们想胡搅蛮缠当老赖不成?
我圣狮会坐拥关外大漠,弟子教徒无数,会稀罕你一个小小镖局?
再胡说八道,你姑奶奶的刀也未尝不快!”
小姑娘气势汹汹,火气上头,幸而还不算太鲁莽,没有举刀就砍。
徐文秀咬牙切齿,喘着粗气,又喝了酒,脸色涨红,可是他没有跟赤心计较,而是恶狠狠盯着马桢,裴照南不哭了,死死拉着徐文秀的胳膊,几乎是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还闹什么!
丢镖了还要跟东家翻脸?
今天你敢胡来,我就敢不认你这个兄弟!
好好说话!
要不滚出去醒醒酒再来,你别忘了,我是生意人,这是我的镖局,我会用自己的办法解决!”
徐文秀攥紧拳头,缓缓起身,满脸不服之色,裴照南己经把眼泪都擦干了,他挥挥手,示意门口的镖狮全都退下。
马桢走上前拍了拍赤心的肩膀,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却并无杀意,既然裴照南己经先摆低了姿态,自己再咄咄逼人也没有必要,她今天来就是为了接镖,其余的事暂且搁置一边,她对着徐文秀说道:“徐镖头说的不无道理,那总得让你心服口服才好。
若是在天山上我们就做了手脚,那放了三个多月的尸体,恐怕早就不止腐烂如此了吧,大可请仵作过来一验,或者你再仔细瞧瞧,那具尸体的鞋子上,都沾了些什么?”
那具无名男尸的衣着尚且还算完整,布鞋上有些许泥泞,徐文秀用手指捻了一点下来,发现泥点中有红纸碎片及细小的黑色粉末颗粒,放鼻子下闻一闻,有火药的味道。
“烟花爆竹……除夕正月……当时在镇州……”顿时心凉了大半,当时出门在外,不得回家团聚,恰逢年味浓厚,确实有那么两三天喝多了,莫非真的中了贼人奸计,镖被神不知鬼不觉掉包了,而自己浑然不觉,那当真是罪该万死,还连累兄弟,徐文秀咬咬牙,单膝跪地,负手请罪道:“好!
我认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随意,还请圣女不要迁怒于镖局上下,你告诉我,本来的镖长什么样?
我徐文秀发誓,这辈子就算跑遍天涯海角,也一定给你们找回来!”
裴照南在旁边跌足长叹道:“你呀你,果然我拿镖局来赔罪算了,你丢谁家的不好,偏偏丢圣狮会的,干脆合并拉倒,三百倍的赔金,我在他家堂主面前拍胸脯,你就把我的脸放地上踩!”
“找回来?”
赤心收刀回鞘,阴阳怪气说道:“那怕是一辈子也找不回来喽,鬼知道原来躺板板的那家伙长什么样,咱们也没见过,天底下没人知道。”
“好了,赤心,你最近愈发多嘴。”
马桢挥挥手,示意手下将此棺合上,先抬出去,垂眸,叹了口气,心里暗道出师不利,百里怎么举荐了这么个不靠谱的镖局,镖丢了,赔又赔不起,一门心思就想拉圣狮会做靠山,大奸商一个,真是会做生意,到底谁占了更多便宜,可人家现在主动贴上来,收入麾下倒也不赖,东北地区的货运从此不必再劳心,就微笑道:“己经发生的事情既然无法挽回,圣狮会自然不会再对自己人动手,那么裴总镖头,你方才答应的事,不日便会有人过来详谈,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很满意。”
百里弄出来的烂摊子,让他自己来收拾。
裴照南连连称是,唯唯诺诺不敢抬头,徐文秀呆如木鸡,跪在地上不言不语,剩余镖师脸色各异,但并未有人提出异议,马桢踏出门,领着众人先行离开,赤心走在她身旁,悄悄问道:“姐姐,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只东西跑了,教主知道后,一定会怪罪。”
马桢正色,压低声音说道:“先去查那具死尸是谁,若他是被岭鬼所杀,跑了反而是件好事,若不然,今日开棺,死的便是我们,你也瞧见那副惨样子,无法制服,就绝非对手。
至于义父那里……哼,算裴照南识相,想来他也不会大动肝火。”
赤心皱眉,想起那具尸体惨状,忍不住后怕起来,当真是骇人听闻的怪物,在天山雪洞里埋了那么久,居然真的还能活着逃跑么,那岂不是比自己年龄还大的老僵尸了,只是如此一来,岭鬼重出江湖,天底下又有多少无辜性命要遭殃,偏偏还跟他们圣狮会有关系,还是得想想办法,快些将其捉回来才好,可又要上哪儿去找呢,便无奈叹道:“恐怕这江湖,又要不太平了。”
“江湖人心叵测,暗流涌动,又何曾真正太平过。”
正巧马桢踏出虎威镖局大门,己有人牵过马在旁等候,恰逢晚春中午,日上三竿,阳光洒落人间,暖金光辉温柔,生机烂漫之时,暖洋洋的,连郁闷的心情都稍稍好转。
有位姑娘身形修长,略微瘦削了些,身着青荷碧波裙,背负一柄细长剑,肤若凝脂,面如明玉,可惜稍显病色,倒有几分柔弱西子的风范了,乌发如绢,随意绾起,神清骨秀,观之别有韵味,正拿着一根胡萝卜,耐心喂着一匹白色骏马,时不时用手小心摸摸门鬃,看起来十分好奇。
见有人走过来,那位姑娘便收回手,说话声音极为温和,语调也柔柔慢慢,笑道:“姑娘,这是你的宠物么?
它很乖,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马。”
“它叫雪霜。”
是大燕专进贡给皇室的宝马,十八岁那年义父万镇业送她的成人礼,草原上最自由不羁的马儿,当然是极好的。
翻身上马,握缰欲走,忽然一时兴起,马桢俯下身,低声询问道:“你呢?
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位姑娘指了指自己,灿烂一笑:“我叫李稳,木子李,稳妥的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