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阳盯着桌上倒扣的七只海碗,每只碗底都用鸡血画着扭曲符咒——这是湘西抬棺匠的"问路盏",碗口朝下意味着死者有未了怨债。
"三爷这棺,得用阴抬法。
"领头的抬棺人哑着嗓子。
这人左耳缺了半块,翻卷的疤痕像蜈蚣趴在鬓角。
他身后七个汉子清一色反穿蓑衣,草绳扎腰,正是古籍里记载的"阴脚夫"打扮。
陈青阳按住还在渗血的右手虎口:"敢问师傅,为何要破西旧用古法?
""您家老爷子棺材底下..."抬棺人突然噤声,浑浊的眼球转向供桌。
陈青阳顺着视线看去,昨夜打翻的香灰上,那串踮脚脚印正朝着祠堂方向延伸。
最骇人的是脚印末端,竟多出个巴掌大的血手印。
破晓时分下起了太阳雨。
当十六杠龙纹棺被抬起时,陈青阳听见棺木缝隙里传出指甲抓挠声。
八个抬棺人突然齐刷刷右腿打颤,缺耳汉子暴喝:"阴人借道,阳世让路!
"说罢朝棺尾撒出把掺着铜钱的纸钱。
纸钱在半空突然自燃,烧焦的灰烬竟凝成个婴孩形状。
陈青阳后颈尸斑骤然刺痛,怀中的半块玉佩隔着衣料发烫。
他猛然想起爷爷信中那句"棺不过桥",抬头就见送葬队伍正走向村口的百年石拱桥。
"停棺!
"陈青阳的吼声惊飞林间寒鸦。
抬棺人却像着了魔似的加快脚步,反穿的蓑衣下摆滴落黑水,在石板路上印出蜿蜒的痕迹。
尾末的抬棺人忽然转头,青白的脸上浮出诡笑——正是昨夜暴毙的吴伯。
棺材突然重重砸地。
缺耳汉子脖颈青筋暴起:"九百九...九百九..."陈青阳这才发现八个抬棺人都在重复这个数字,他们***的手腕内侧都有硬币大小的淤青,像是被什么利器剜去块皮肉。
石桥护栏的貔貅石雕突然渗出鲜血。
陈青阳冲上前用墨斗线缠住棺头,却见棺材底部长出暗红色菌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朱砂染红的棉线。
更可怕的是棺木重量在急剧增加,压得抬棺人膝盖陷入石板半寸深。
"活人抬阴棺,过桥莫回头!
"缺耳汉子突然掏出土枪对准太阳穴,"砰"地一声闷响。
飞溅的脑浆里混着黑色絮状物,其他抬棺人却恍若未闻,依旧机械地向前挪动。
陈青阳这才看清他们后颈都插着三寸银针,针尾缀着褪色的红穗。
桥下水潭突然翻涌起漩涡,一顶黑轿子凭空出现在桥中央。
轿帘无风自动,露出里面端坐的无头人影,嫁衣上的金线凤凰在雨中泛着冷光。
陈青阳怀中的玉佩突然炸裂,锋利的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棺盖上竟发出金石相击之声。
"咔哒——"棺盖应声弹开半尺,陈青阳被腐臭味呛得倒退两步。
爷爷的寿衣领口钻出一团黑雾,雾中伸出一只布满尸斑的手,食指正指向祠堂方向。
抬棺人集体发出非人的嚎叫,反穿的蓑衣下伸出森森白骨——他们早该是死人。
陈青阳扯断脖间五帝钱串撒向黑轿,铜钱撞在轿帘上迸出火星。
趁此间隙,他扛起棺头往桥栏撞去。
楠木棺撞碎貔貅石雕的刹那,潭中漩涡突然飞出无数纸人,每个纸人眉心都点着朱砂痣。
棺材坠入深潭时,陈青阳抓住桥墩上的镇水兽浮雕。
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染红兽首眼睛,他惊觉这根本不是镇水兽——浮雕分明是尊三眼邪佛,佛口大张含着具蜷缩的婴尸。
潭底传来闷响,十六根抬棺杠浮出水面,竟自动拼成一个"囚"字。
陈青阳摸到腰间硬物,发现爷爷那封未读完的信不知何时塞在他裤袋里。
浸湿的信纸显出隐藏字迹:"青阳速离村!
当年那七个..."纸人忽然蜂拥而至,尖锐的笑声刺破雨幕。
陈青阳翻身滚下桥墩,后背撞在墓碑上才看清身处乱葬岗。
昨夜灵堂的纸扎童女正站在坟头,手里捧着个青花瓷坛,坛口锁链赫然挂着他刚坠入深潭的长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