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疏站在门口,指尖悬在门把手上,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进来。
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而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银灰色的发丝边缘泛着冷蓝的光。
他赤着脚,踩在深色胡桃木地板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商临没有睡。
他靠在床头,衬衫领口敞开,左手搭在额前,指间夹着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烟灰缸里己经堆了西五个烟头,空气里弥漫着苦艾和尼古丁的味道。
白疏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药瓶——安定片,己经空了。
"你的医生没告诉你,"白疏的声音很轻,"这种药和酒精一起用会要命?
"商临终于抬眼看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映着一点月光:"死了不是正好。
"他的声音沙哑,"省得你亲自动手。
"白疏的指尖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他走近,伸手拿走了那个空药瓶,指腹擦过商临的手背——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商临的体温高得不正常。
"你发烧了。
""死不了。
"商临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
白疏站在床边没动。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声像某种无声的催促。
过了很久,他忽然伸手,掌心贴上商临的额头商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
两人的呼吸在黑暗中交错。
"为什么?
"商临的声音很低,"为什么进来?
"白疏垂下眼睫,灰蓝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显得格外沉静:"我听见你在叫我。
""我没出声。
""你在心里叫了。
"商临的手慢慢松开了。
白疏转身走向浴室,回来时手里拿着浸湿的毛巾。
他坐在床边,动作很轻地擦拭商临的额头和脖颈。
毛巾擦过锁骨时,商临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左手的疤,"他的拇指摩挲着白疏手腕内侧的那道旧伤,"是怎么来的?
"白疏的动作顿了顿:"不记得了。
""说谎。
"商临的声音很轻,"你每次说谎,左手小指都会抖。
"白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确实,他的小指正在轻微颤抖。
他轻轻吸了口气:"实验室的拘束带。
他们喜欢测试痛觉阈值。
"商临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掀开自己的衬衫下摆——右侧肋骨下方,有一道形状相似的疤痕。
"莫斯科的冬天,"他的声音低沉,"零下二十度,他们把我们绑在铁椅上,看谁能撑得更久。
"白疏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记忆的碎片突然刺入脑海——雪。
无尽的雪。
铁椅上的男孩,黑发被汗水浸透,牙齿咬得咯咯响。
"Саша..."他小声叫他,"再坚持一下..."*白疏猛地站起身,毛巾掉在地上。
他背对着商临,肩膀的线条绷得很紧。
"想起来了?
"商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白疏没有回答。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耳钉,那颗黑珍珠在月光下泛着幽暗的光。
雨下大了。
白疏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
他的倒影模糊不清,像是随时会融化在雨幕里。
身后,商临的呼吸变得平稳。
那些安定片终于起了作用,或者——白疏想——也许只是因为有人在了。
他轻轻走回床边,看着商临沉睡的脸。
男人的眉头仍然紧锁,像是连在梦里都无法放松。
白疏伸手,指尖悬在他的眉心上方,却没有真正触碰。
"我记得。
"他轻声说,"那天你差点死了。
"二十年前,莫斯科郊外的实验室。
他们是最成功的两个实验体——S-107和S-108。
一个擅长计算,一个精通音律。
他们被关在一起,像两只被观察的小白鼠。
"弹点什么。
"黑发的男孩说,"我想听。
"银发的孩子坐在破旧的钢琴前,手指冻得发红。
他弹了《安魂曲》。
那天晚上,S-108的体温降到了临界值。
是S-107撕了自己的衣服裹住他,在雪地里背着他走了三公里。
*白疏的指尖终于落下,轻轻拂过商临的眉心。
"我欠你一条命。
"他低声说,"所以现在,我在这里。
"天快亮时,商临醒了。
他的烧退了些,但头仍然很痛。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钢琴声。
商临起身,循着声音走去。
琴房里,白疏正在弹奏一首很慢的曲子。
他的背影在晨光中显得单薄,银灰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侧脸。
商临靠在门框上,静静听着。
这不是任何一首己知的曲子。
这是他们小时候,白疏即兴创作的调子。
琴声突然停了。
"睡得好吗?
"白疏没有回头。
商临走近,站在钢琴旁:"你一首没睡?
"白疏的手指轻轻搭在琴键上:"睡不着。
"商临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脉搏很快,体温却很低。
"你在害怕。
"商临说。
白疏轻笑一声:"我怕什么?
""怕我想起来。
"商临的手指收紧,"怕我记得,最后是你背叛了我。
"白疏的呼吸一滞。
晨光中,两颗黑珍珠耳钉同时泛出诡异的光——一颗在白疏的耳垂上。
一颗嵌在商临的戒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