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茴端着酒杯,眼神从酒液中掠过,又落在对面男人的脸上。
他坐在那里,姿态从容,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掸烟时的动作余温。
那是一种极具控制力的沉稳,像老练猎人轻描淡写地撒下诱饵,却不着痕迹地勾住猎物。
**“你刚才说,你‘累了’。”
**喻舟语气不轻不重,像是在慢慢咀嚼她最初的那句话。
苏茴笑了笑,将下巴搁在手背上:“嗯,一个不太聪明又不太甘心的女人,最容易累。”
她没看他,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依旧落在自己身上。
她知道自己在试探,也知道对方更是在慢条斯理地引诱她主动落入那张精心布设的网。
**“可你看起来不像甘于平庸的那种。”
**他说。
苏茴轻轻晃了晃杯子,酒液翻卷出细小的波浪。
她盯着那些波纹,好像在读自己的命运:“你知道吗?
有时候甘于平庸,是一种自保。”
他没出声,只是挑眉看她。
“当你一再冲锋、一再失败,连最后的勇气都被消耗殆尽时,退后一点…才是活路。”
那一刻,她声音微哑,像是说给自己听。
喻舟却忽然靠近了一点,手肘搁在桌上,眉眼依旧从容,嗓音却低了几度:“可是你今晚不是退了,而是来了。”
苏茴猛地抬眼,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他话里有锋,却裹在温柔外壳下。
她意识到,他己经不动声色地将问题抛还给她:你说你要逃,你却出现在这,主动坐到我面前,是为什么?
她一时无言,只好避开视线,把杯中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忽然提议,像是不经意的转折。
苏茴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点了头。
她本就没想装得多坚硬,她只是累了——而这个男人,恰好给了她一个可以松懈的借口。
走出酒吧时,城市的夜己经沉下来了。
霓虹从地面反射到苏茴的高跟鞋上,她的背影在灯光下摇曳得不真实。
喻舟撑着伞,走在前面,没有回头。
她跟着他,却始终与他保持半个身位的距离。
这个细节,他注意到了,但没有点破。
空气潮湿,城市的雨夜总带着一点旧日温存的气味。
三线城市的夜不像A城那样繁忙喧闹,它更像是一张沉默不语的床单,掩盖了所有的脉动与波动。
**“我住得不远。”
**他回头,眼里像是不经意的询问。
苏茴点头,没有拒绝。
她己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走在夜路上了。
明明是她主动的相遇,她却有种说不清的被动感。
喻舟的步伐不快,不紧不慢,像是有意引她放松,又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
但苏茴却沉默着。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简单。
他们拐进一条安静的小巷。
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窗户昏黄,像老电影里的胶片帧。
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住?”
喻舟停了一下,转头看她:“你觉得我该住哪儿?”
“像你这样的人……至少,不该住在这个城市。”
她语气淡淡,带着本能的试探。
他勾了下唇,似笑非笑地反问:“你了解我?”
苏茴没接话。
她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在撩拨,还是在自保。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在一扇略显陈旧的铁门前停下。
“上来坐坐?”
那一瞬间,苏茴的身体比她的大脑先做出选择。
她点头。
⸻房间不大,却很干净。
书架整整齐齐,墙角摆着低音音箱,桌上摊着几本心理学相关的书籍,还有一本线装的《庄子》。
苏茴站在门口没动。
她不是羞涩,而是防备。
这个空间太整洁,太有秩序,像是故意营造出来的——不像是一个普通男人的出租屋。
喻舟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倒了两杯温水递给她。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试图靠近。
**“你经常用这种方式认识人?”
**他忽然问,语气轻缓,却带刺。
苏茴闻言笑了笑:“你呢?”
他也笑,低头喝了口水:“偶尔。”
她抬头看他:“那今晚,是偶尔,还是例外?”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她:“你希望是什么?”
这句话轻飘飘,却像把刀子轻轻剖开了她的防线。
她愣了几秒,忽然抬头望向他,眼底微光浮动:“例外吧。
这样至少显得我不是那么随便。”
喻舟点了点头,像是在应允她的说法,又像是在记下一道注解。
他站起身走到音响边,按下播放键。
房间里立刻响起一首温柔的女声,是苏茴不太熟的爵士曲目,低沉绵长。
“你喜欢安静。”
她说。
“你不喜欢?”
苏茴望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随意”像是经过缜密编排的一种伪装。
他坐回她对面,看她一眼,忽然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待着了?”
她一时语塞。
她习惯了喧闹,习惯了在人群中漂浮,用浮躁盖住生活的失衡。
哪怕未婚夫在身边,她也很难真的安静下来。
“你呢?”
她反问,“你看起来,像是从不需要人陪的人。”
他笑得很淡:“那只是你以为的。”
苏茴没再说话。
她端起水杯,指腹划过玻璃杯壁,突然觉得有点冷。
他忽然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将一条薄毯搭在她肩上。
动作不多,但亲昵得刚刚好。
她抬头,几乎要撞上他低垂的目光。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一瞬间的沉默,比任何语言都更有温度。
苏茴觉得自己快要失控。
她本来只是想试试。
试试这个高知男,是否能填满她空洞的生活。
未婚夫的懦弱、家庭的压抑、工作的失控……她需要一场不负责任的逃亡。
可眼前这个男人,太稳重,太克制,太危险。
她隐隐有些不安,却又无法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