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宝拍卖会结束后,我便刻意疏远了赵时序。
倒不是为了欲擒故纵,只是我这人一向谨慎,在打探清楚赵时序的身份前,我不会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我来西京三年,一直经营一家妆铺。
跟着兄长走南闯北多年,我见识了各地的妆发,加以改进之后,深获西京贵女的喜爱。
尚书千金陈蝶衣,最喜我为她上妆,一来二去,便也熟稔起来。
珠宝拍卖会结束后,我便同她打探赵时序的身份。
陈蝶衣难得放下手中的铜镜,神色凝重:“你说的那个人,叫赵时序?”
我点点头。
她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半天,最后用模棱两可的语气说:“别太认真。”
我点点头。
没想到,性情跋扈的陈千金,竟然也有畏惧的人。
大约是因着赵时序的关系,陈蝶衣有意抬举我。
有了她的助力,我的妆发铺在西京一时风头无两。
后来我与赵时序断了来往,再后来,便嫁进了柳家。
正值初五,我带着阿宁在外用膳,路过那家围棋馆时,我不由得驻足。
阿宁察觉到我的异样,问道:“娘亲,您想进去吗?”
要进去吗?
我与赵时序分别后,所有的联系都断得干净,但他每逢初五必来此处对弈,这么多年过去,不知这个习惯还在否。
试试运气吧,我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进去后,迎面而来的仍是熟悉的檀香味,只是前台的小厮已经换了人,不再是当年那个机灵的小童。
世事无常,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
我正感慨间,就看到了赵时序的身影,方才的想法顿时被打脸。
赵时序似乎没什么变化,我仔细算了算,他比我大个四五岁,如今也四十出头了,可依旧是一头乌发,面容清朗,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岁的模样。
唯一的变化是,他身上的便服换成了朝服,腰间佩着象牙制的玉圭,手腕上还多了一串菩提子。
我对这串菩提子再熟悉不过,因为,我曾经也有一串。
在我和赵时序分道扬镳的那个夜晚,记得烛光昏暗,菩提子因他的动作而断裂,一颗颗小珠子散落在床榻上,滚落在地上。
次日我离开时看着空荡荡的手腕,还有些惋惜。
毕竟是我花了一百八十文钱在庙会上求来的护身符,算命先生说我命中缺木,带点木质的东西能助我发财。
赵时序曾问我为何戴这种廉价之物,我向他解释了算命的缘由,当时他轻笑一声,说:“你还信这个。”
似乎对算命一说嗤之以鼻。
怎能不信呢,特别是到了而立之年,我深刻地认识到,我如今的一切,不是单凭努力就能换来的。
比我努力的人太多了,将这些归结于命好,我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我不确定他腕上那串是否就是曾经属于我的,从那一颗颗小珠子的包浆程度看,应该有不少年头了。
他看到我,放下棋子,执壶为自己斟了杯茶。
“许久不见。”他说。
我搂着阿宁,笑着回:“是啊,许久不见。”
又轻轻拍了拍阿宁的肩膀,轻声道:“阿宁,同襄王殿下见礼。”
阿宁乖巧地行了一礼。
赵时序看着阿宁,茶香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双眼。
从他的语气里,我听不出久别重逢的喜悦,也听不出他是否对我还有留恋。
“阿宁是吧?表字是什么?”
“子誉。”
“君子重誉,好名字。”
赵时序让阿宁与他对弈。
我看着赵时序一子一子落下,嘴边关于那串菩提子的疑问始终未问出口。
赵时序是不是个痴情种,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会娶我,我嫁不了他,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最后一子落下,他开口道:“好歹你也同我学了两年,如今以身作局,下下之策。”
答案呼之欲出,帮我压下流言的,是赵时序。
赵时序突然出手帮我,大概是对我仅存的那点情分做个了结。
决裂那日,我曾问他,为何看中我。
他说,我很美。
我反问,美貌就够了吗?
他当时手持棋子,对面坐着的是一位大能。
下棋与其他不同,胜败皆靠个人。
这世上有一种人,强大到连天命都无法撼动他的能力手段,除非他有意相让。
赵时序落下最后一子,对面的老者面如死灰。
赵时序搂过我,“美貌还不够吗?”他低声说,手指轻叩棋盘,也敲在我心上。
我掐住手指,才保留下最后一丝清醒,没有为他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