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墩青苔上留着昨夜涨潮的水痕,几只红嘴鸥掠过河面,惊散浮萍下游弋的银鳞鱼。
"新来的?
"瘸腿老乞丐拄着枣木棍蹭过来,浑浊的眼珠上下打量他,"裴家老宅的野猫都比你会挑食。
"说着从破棉袄里掏出个油纸包,半只淋着酱汁的烧鸡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
张逸轩喉结滚动,却见老乞丐枯枝般的手指在鸡腿上敲出三长两短的暗号。
这手法他在《墨子·备城门》里见过,是墨家子弟传递军情的指语。
烧鸡腹中隐约透出墨香——竟是用《宣和画谱》的残页包裹。
"漕帮的船卯时三刻过水门。
"老乞丐撕下鸡翅,油渍在残页上洇开北宋年间的花鸟图,"血刀门的探子扮作鱼贩,在第三艘粮船底仓藏了火油。
"河面忽起喧哗。
十二艘赤马舟劈开晨雾,桅杆上黑底金纹的"漕"字旗猎猎作响。
第三艘船吃水颇深,船工布鞋边缘沾着可疑的褐色粉末。
张逸轩眯起眼,那分明是西域火麟砂,遇水则燃。
"老丈怎知......"话音未落,岸边柳林惊起寒鸦。
三十六个戴斗笠的汉子自芦苇丛闪出,腰间弯刀映着朝阳泛起血光。
为首者振臂高呼:"漕帮私运军械,按江湖规矩——杀!
"霎时间火矢如雨。
张逸轩拽着老乞丐滚进桥墩凹槽,头顶箭簇钉入青石的声响令人牙酸。
河面燃起幽蓝火焰,火麟砂遇水化作毒烟,漕帮汉子接二连三栽进河中。
"血刀燃魂阵!
"老乞丐突然挺首佝偻的脊背,浑浊双眼迸***光,"小友可识得《虎钤经》卷七的火攻篇?
"张逸轩心头巨震。
这分明是宋代许洞所著兵书,昨夜在铜匣帛书中见过批注版。
不及细想,老乞丐己拽着他遁入桥洞暗门。
青砖甬道墙壁嵌着夜明珠,每隔七步便见八卦铜镜悬顶——这竟是按诸葛武侯的"连弩地宫"建制!
"三年前裴侍郎灭门案,"老乞丐脚步突然踉跄,咳出带血的唾沫,"漕帮运的是他编纂的《神武兵鉴》残卷......"话音戛然而止,七窍涌出黑血。
张逸轩这才发现他后心插着半截柳叶镖,镖身淬着西域曼陀罗的香气。
怀中的《宣和画谱》残页突然发烫。
张逸轩就着夜明珠细看,那些被油渍晕染的花鸟竟在重新排列——墨色牡丹化作城防图,雀鸟振翅处标着红点,正是血刀门在广林城的十七处暗桩。
甬道尽头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张逸轩将老乞丐遗体安置在八卦镜阵中,咬破指尖在青砖上画出血八卦。
这是帛书中记载的"太乙封魂阵",能保尸身三日不腐。
转身时瞥见老乞丐腰间玉佩,蟠螭纹中嵌着个篆体"墨"字。
推开生锈的铁门,眼前景象令张逸轩呼吸一滞。
三百步见方的地宫堆满樟木箱,掀开竟是成套的明光铠与神臂弩。
更骇人的是墙上那幅《广林堪舆图》,朱砂标注着城防漏洞,笔迹与裴府残碑上的金漆纹如出一辙。
地宫中央青铜鼎内青烟袅袅。
张逸轩嗅到龙涎香混着硝石的味道,鼎底灰烬中赫然有未燃尽的火折子。
他忽然想起《武经总要》中"狼烟传讯"之法,抄起鼎旁铜锤猛击鼎耳。
"铛——"声波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而落。
东南角传来机括响动,暗格里滑出个乌木匣。
匣中羊皮卷记载着更惊人的秘密:血刀门主竟是二十年前叛出皇城的御前带刀侍卫,而漕帮背后站着当朝九皇子!
地面忽然剧烈震颤。
张逸轩怀中的太乙帛书自动展开,浮现出金色篆文:"地龙翻身,速离坎位!
"他抓起羊皮卷冲向震位生门,身后地宫轰然坍塌。
破土而出的瞬间,朝阳正刺破城楼飞檐,天机楼的琉璃瓦在云霞中流转着七彩光晕。
西市传来打更人的惊呼:"地龙翻身!
各家各户速查地窖!
"张逸轩混在奔逃的人群中,指尖摩挲着羊皮卷边缘的暗纹。
那是用微雕技法刻就的《河图洛书》,与他昨夜参悟的"三花聚顶"心法隐隐呼应。
药王阁的伙计正在撒朱砂驱邪,门帘掀动间飘出百年黄精的药香。
张逸轩摸出怀中最后三个铜板,却见掌柜的正在呵斥个蓬头稚子:"偷药贼!
这可是给城主府预备的雪莲膏!
"稚子怀中跌出半本《千金方》,泛黄的页脚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
张逸轩瞳孔骤缩——那字迹竟与太乙帛书上的朱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