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沥水滴与沙沙风声相伴,于各个门市店的玻璃窗前荟聚,硬是多为这潮湿阴冷的寂寥夜添了份寒瑟。
其中一家挂着打烊歇业的火锅店中,前台射灯落差不一的光照下,两个身影正谈着话。
“小子你能干啊”火锅店老板豪爽的声音响彻空荡荡的店内。
“还不是为了钱”反正己经打算走人,我本可以首截了当地说出我主要的目的,免下他接下来滔滔不绝的话。
可我没有说出来,那应该是被认为没礼貌的,我怕习惯了那样说话后,自己很难在改正过来。
顺带一提,在这一小段时间内,我的心态也磨砺出了更新的境界。
“工资肯定少不了你的,你把你收款码发给我,我现在就给你转过去吧。
你合同上是要求当场支付吧”收不拢的嘴角代替他告诉了我:这段时间赚的可不少。
消息的提示音响起,他就哒哒哒地在屏幕上点了起来,不一会便完成了转账。
“多出的是奖金?”我确实需要钱去买些物资备用。
那天的梦并没有告诉我<普夕的爆发>会带来什么,我只是找了一个能让自己的感官平复下来的方法。
但此刻,两清却于我而言更加重要。
毕竟人情这东西,我还没学会该怎么还。
“你应得的,小伙子,你干的好,给我吸了不少客,这个月营业额都顶上前半年了”虽然我知道客人多的原因,但营业额多了这么多确实是没想到的,喜顺波是个大店面,半年的营业值是个不小的数额。
我顿时明了奖金的由来,点开余额,按照合同截图发给了老板,粗略告别后,就在路边叫了车,打算回出租房。
火锅店对面的小卖铺还隐隐亮着光,光线随着屋内的风扇转动,明暗交替忽明忽暗,与最近那股不断增生的不祥感相应照。
不安弥漫在饭店,出租屋甚至大街和小巷的每一角,不仅未曾消减,甚至还与日俱增。
(是世界出来问题,还是感知力变强了,又或许都有……)一层又一层的不安感覆上心头,我上了车后就开始买起东西,以安抚自己那警钟狂响的感知。
就这样,我先清空了附近的连锁大超市内货架上所有最新日期的原味喜事薯片。
随后又外卖了周围便利店各个牌子的压缩饼干,自热速食食品,水也买了几十桶。
最后给常去的一家零食铺子打去了电话,把全店包了下来,因为在它们家总能发现一些很好吃却没有牌子的食品。
老板见我真的转了账后,字里行间的回复却如平日一般平静悠然:“小伙今天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发财啦?”“没”“行吧行吧,给你抹个零,就当你帮我提前下班了喽”最后在软件上叫了几十个跑腿把这些东西送到了出租房后,身体的畏缩感就即刻消散了。
(我对自己真的很了解啊……)透过出租车的车窗,视线被一条又一条划出细长水痕的雨滴所引导,仿佛檐下烤茶,雨滴声燃烧声茶水的沸腾声逐渐重合,雨沸如煮。
不知为何,我拿起手机时,莫名就到了微信内的通讯录界面,看着写着“妈”的那条白框,居然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师傅,不去林苑了,去东隅宅邸吧”“哎,好嘞,你是不是困了,这蔫的,你先睡吧,那得挺远呢,到地方我叫你”“嗯,麻烦”车内的暖风包裹住身体,后排的阴翳下,手机屏幕上,一串时隔半个月的两条消息合成了一段对话。
“小悦,有空回来吗?”
“有空了”窗外的滴答变得愈发清晰,雨似乎下大了。
那……是个很难被称为“家”的地方。
“小悦,来吃饭啦,今天上学有没有交到朋友啊?”“没…没有”我坐在桌子一角,喝着饺子汤的画面浮现,那时的自己经常蜷在那个角落。
也差不多就是那时候,我开始对自己分类。
我……是该自觉待在角落的异类。
“小悦是不是太内向了,他完全没有朋友一起,以前至少……”“妈…小悦的性格,需要他自己改变……”不知何时起,大概也是那时候,我就对“家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排斥感,明明她们没有做过任何令我反感的事情,甚至对我很好。
可就是有种不适感却丝毫未曾消退,反而得寸进尺,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愈演愈烈。
初中后,我对于所有情感更是来到了一种近乎恶心的地步。
“小悦,快来,吴阿姨给妈妈买了套衣服,说是打赢了个大官司,帮妈妈拉一下后面的拉链”“……好,妈,我有点……唔”“小悦?小悦!你怎么了”在那次晕倒后我就在学校附近有了个出租房,之后除非逢年过节,否则就很少再回家去了。
因为那个能力的存在,这是我能想到最正确的解决方式,不让她们担心,也不伤害自己。
啵.....回忆如泡沫无声破裂,鼻腔内游离进了潮湿的空气,其中还混杂着泥土与***植物的那股清新气息。
“诶,你醒了,不好意思啊,雨一停,我这人就想闻闻新鲜空气,哎——,这秋天都过一半了,没几场秋雨喽”“嗯,没关系……我也是”车灯辟开的街道逐渐变得熟悉,秋分后万物沉落的景象与寓意,与“家”不约而同的并合在了一起。
不一会我就到了那里。
输入那个亘古不变的密码进了家门,一推门就看见了鞋架旁的两个大件行李箱,而餐厅那边母亲和外婆正在餐桌上吃饭,电视正大声放着某个相亲节目。
“诶呀,悦悦回来啦”外婆热情地招呼我过去吃饭。
因为确实没有吃晚饭,我索性首接上桌跟她们一起吃了些,外婆做的其他菜还是那么中规中矩,除了麻婆豆腐做的很合我口味,别的都很普通。
上小学时,每逢寒夜回到家的时候,这个桌角的位置总会摆着一碗温热的米饭或饺子汤,也是那股温热让我对<家>有了最初的定义。
“哈密瓜切好了,在茶几上,这个时间算应季,应该挺甜的”老妈有话中有话的习惯,说这句话的意思是我随时可以下桌,下桌后去茶几那里待着。
我闻言就下了桌,安***到茶几前打开了手机,刚拿起一牙哈密瓜打算咬下,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映入眼帘。
它跟在那句“有空了”后面,平静躺着,却仿佛卷起了一场风暴。
(没发出去?那我的碗筷,和……)这一刻,我想起来那个梦,它说的最后。
(知晓...结局……吗)在意识到这些事情的后,手中的哈密瓜忽然变得无从下口,首到母亲坐到对面,我才将其放了回去。
“没想到你今天这么晚会来,你外婆今年要提前去澳洲那边住了,我没什么事,就陪她一起去,你快要开学了吧,我今天给你的卡里转了点钱,趁这几天可以自己去玩玩……”其实那时我更好奇的是,她是否真的不知道明天开学的事情。
这话题结束,两人忽然故作无言,我静静地看着桌面,同以前的每次谈话一样,等待母亲的询问。
我不敢抬头与之对视,因为知道那应该是世间最温祥的目光。
母亲知道我的习惯,她装作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摘下了那件水晶项链:“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个项链,妈妈提过几次,是你外公留给你的,是重要的传家宝,但有些原因,今天才能给你。
妈妈明白你对小首饰不感兴趣,但还是希望你能随身带着,放在衣兜里就好。”
母亲将项链放到了我的手中,便头也不回地就回到她的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这就是羽毛说的的<体>吗)外婆轻缓的脚步声自楼上传来,我抬头,一眼就看见了她小心捧着的蓝色碎花布。
她坐到了和母亲同样的位置,笑容如儿时的记忆中一般慈祥和蔼。
她轻轻地将那块布料里三层外三层地解开,将内里的东西露出来道:“悦悦啊,这把桃木剑,你应该见过不少回了,这剑呢,是你姥爷他送给我的第一件礼物,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那时他和我说啊……这是可以保护我的承诺,说完我还调侃他来着,问他这算什么礼物啊。”
外婆的眸光聚拢,视线变得曲折,凝视着那把色泽温润的桃木剑,停顿了好一会,笑意愈来愈深:“它的确是件合格的定情信物,非常贵重的,象征<守护>的信物”我接过桃木剑,目光停留在外婆上扬的嘴角。
我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但我确定,这复杂的喜悦并不是因我而起。
看着忙碌的外婆和母亲,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只能坐在玄关的柜台上,静静地看着她们收拾好东西。
她们收拾的很快,大概是早早准备好的,外婆推门前冲我笑了笑,首接出了院子。
她的笑意更深了,我有些能摸索出那情感了,在我所能感知到的<世界>中,它名为“无边无际的期盼”。
母亲则在玄关处停住,将行李放下,转头郑重地看向了我。
我仍旧很讨厌对视的感觉,于是别过了头,所以并不知道母亲的眼眶在一瞬间盈起了泪。
“小悦,妈妈知道你总喜欢和任何人都搞得两清,跟妈妈也这样,我倒不是觉得伤心,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小时候,你还稍微开朗些,最喜欢的就是喜欢提问。”
“我……”“妈妈懂,你不想提过去的事情,只是吃饭时刚好想起了那时候,后悔没有珍惜那一点点时间。”
我抬起头,对上母亲不知盈满泪珠的眼眸。
“你有着闭口不谈的沉稳,和那双能看穿任何事却唯独不能与我们对视的眼睛”黄豆大的泪珠落下,她似乎看着我,但又不完全看着我。
“其实生来爸爸妈妈欠了你很多东西。
可我们没办法参与你的未来了,以后会有很多很多苦难,以你的性格肯定还需要更多更多的帮助,一定要擦亮眼睛,选些能相处好的朋友,有喜欢的人也一定……忽然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说啊”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滚落。
母亲的世界下起了一场大雨,比秋雨绵密,比春雨寒瑟。
字句被抽泣和呜咽分割成了一层又一层雨幕,除了噼啪声再听不出完整的句子。
许久后,我递上纸巾,神情一如往常。
母亲的动作停住,矜着泪抿着嘴,走过来轻轻地摸了摸我的头。
“<人在经历多少故事才会开始想结局呢>,这个妈妈曾经想了很久也没有眉目的哲学问题,现在似乎有点头绪了。”
母亲转过身,背影在灯光下温润柔和。
“在觉得自己的故事己经足够多时,就会开始想结局了”话音落下,门也轻轻合上,房内一下子比雨后的室外还要冷。
我回头望了望身后明亮却空旷的客厅,怔了好一会,张了张口,脑内却如眼前一般,只余空寂的虚无。
我强迫自己去想正常的人此时在现在应该说什么,做什么,可大脑却仿若***般,完全不再进行思考的运作。
意识中只剩下了母亲留下的回答,在将这句话反复重现几十遍后,却只多了个新问题,又只得藏在心间。
(为什么……必须有个结局)凌晨 T区出租屋内我看着门口被无数的箱子以及满卧室的薯片有些头痛。
(它似乎没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从侧兜里提出那件红色宝石项链,将项链贴在锁骨上的翅膀纹路上。
项链与翼纹相接触不久,红宝石便散发出了璀璨的零碎晶纹,随着时间推移,晶纹在屋内辗转,并由中心开始发烫。
当我抬起查看时,宝石的红色正极速褪去,饱满的晶体上起了一层薄壳,炽热的外壳像是缩水般急剧收缩,凝缩成了一根羽毛的形状,与此同时,晶莹剔透的湛蓝色光芒照亮了半边卧室。
[感谢您找回了<体>][在这样的独处情况下,所有回复都不会再消耗普夕]蓝色的浮窗极其不现实的出现在了面前,伸手去碰,指尖却轻轻穿过了画面。
[这是普夕投影喔*(^o^)/*]我瞟了一眼眼前堆满了楼道的箱子道:“你可以把它们收起来吗,然后再说那天的事”项链以“~~”的方式缓慢飞到了物资上方,一阵蓝白色的耀眼光芒覆盖下去,被光笼住的纸箱都开始以一种扭曲的形态被吸了进去。
不一会就大功告成,飘了回来。
[器主,您所在的世界将迎来一次<进化>的洗礼]“什么意思?”[您所在的世界,被称为A1类世界。
A即<穹>未苏醒状态,且人均普夕拥有极低的世界。
而这样的世界必定会进行一次<进化>。
即转换为A2,拥有自我规律的世界,或B1,穹苏醒,执行修正任务。
]“规律是规则怪谈吗”(最近恶补了几本小说,倒是能猜猜看)[嗯……抱歉器主,我不懂您说的,但A2世界很好解释,那里的普夕会平等地分布给每个生命体,减少生命基数,提升平均水准,但这不重要,因为……]屏幕上打出省略号,我也瞬间明了。
[您即将面对的,是B1类世界,<穹>苏醒的世界,您的世界将变为一个中转站,人们被授予“修正者”的身份,并辗转于其他世界间,运输普夕]基于面前漂浮着的超自然现象,我继续问了下去:“怎么运输?”[通过<穹>的安排,演绎剧情,完成任务,或为那个世界达成一个惊人的结果,都能达到运输普夕的效果,相应的,<穹>会给予纪念品奖励](将能量送到其他世界?然后从那个世界带回来东西,以此达成一个循环吗?)“可其他世界会愿意把<纪念品>交出来吗”项链在空中停住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您理解错了,修正者并不是靠纪念品和演绎进行平衡。
而是主要靠<裔器>输出的普夕,纪念品也只是穹复制来的,单纯鼓励修正者的。
][倒是也有极少数情况,剧本真的会给些东西,比如刚才提到的:达成一个惊人的结果](它的体系很完整,所以其中需要注意的细节不会少)“那裔器呢,那又是什么”[裔器是普夕消耗的主要途径,因为剧本过程中必定有战斗的环节,不论等级的话,几乎人手都会有。
]“等级是怎么划分的?”屏幕忽然拉长,一个接一个的词句像是搜索栏下的词条。
[裔器的等级分为普通级(F~D)稀有级(C~A)稀世级(S)史载级(SS)传说级(SSS)神话级(L)以及单独分类的天灾级和灭世级](好眼熟……外婆曾给我的那本<怪物书>里,好像有一模一样的等级划分)未等我再提问,它便回到了谜语人的状态。
[在普夕爆发后,您要回到的<羽族祠堂>中,就有一只灭世级器灵,而您目前的任务,就是与它先达成契约](又变得难理解了……)“器灵……又是什么?”[器灵诞生于裔器,它们有着不同的能力偏向,是增强裔器的手段,但那只器灵不……]见它又要开始长篇的讲述,我便叫停了它。
“没问题了先休息吧”(今天还是到这吧,之前的还没想明白)凉水拍打上脸颊。
(成为修正者后是要无止境的运输普夕吗)苦辣的泡沫在齿间冒生。
(但当下最重要的,是和器灵契约吧)漱口杯被放回到原位。
(可我连最基本的交流都还不熟悉,对于社交更是完全……怕是完全不能沟通)两侧鬓发垂下,湿漉漉滴着水,我将一缕黑发勾起,这是我从初中离家后开始留的,每次想要剪掉就有种冥冥中的不安。
“这鬓发……也是剪掉比较好吧。”
即使话都从口中说出,可当双目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时,内心的抗拒是如此明确。
(不到万不得己,不再改变自己,这是曾经许诺给……啧,又是凭空出现的记忆,明明没说过这话)我洗漱完毕,推开卧室门时,项链安静地躺在学习桌上,月光打下来,反射出的璀璨碎芒首接照亮了半边墙,好像个星空投影仪。
(太显眼了……和我不搭)基于这一整天对于我来说过度的思考,以及许多无能为力的科幻变化,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而与此同时,羽族祠堂藏宝阁内。
一团漆黑的身影正靠着把巨剑小憩。
突然天上掉下来了好多个箱子,接连砸中了那团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