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蹲在药铺后院的青石板上,指甲缝里嵌着暗褐色药渣。
他盯着木盆里浑浊的药汤,看最后一缕乳白色的药气在冷风中消散——那是今早最后一点能刮取的灵气。
末法时代的苍溟郡,连药渣里的灵气都像沙粒般难以攥住。
“小杂种,又在偷摸什么?”
药铺伙计老周踹开柴门,粗粝的手掌揪住陈墨后领。
十六岁少年踉跄着撞在药架上,陶瓮里的干菌子簌簌掉落。
“昨天配错的辟秽散,主顾发了好大一通火!”
老周的唾沫星子溅在陈墨苍白的脸上,“要不是看你磨药比驴还利索,早该扔去矿洞挖灵石!”
陈墨垂眸盯着老周腰间晃动的聚灵玉佩——那是修士凝气境的标志,在苍溟郡却己算稀罕物。
他咽了咽发苦的喉咙,弯腰去捡滚落的菌子。
左眼突然刺痛,仿佛有根细针在瞳孔里搅动。
朦胧间,他看见老周周身缠绕着淡薄如蛛网的灰气,那是灵气枯竭的征兆。
“啪!”
陶瓮碎裂的脆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老周踹翻药瓮,褐色药粉泼在陈墨衣摆:“还愣着?
去地窖把新到的狼毒根切片!
要是再弄混药材……”话音未落,镇外突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陈墨抬头,只见三道青光撕裂铅云。
驭剑修士的道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腰间玉牌刻着”天枢宗“的篆字。
镇民们丢下手中活计,孩童追着剑光奔跑,连老周都踮脚张望,喉结上下滚动。
这是本月第三次有高阶修士过境——苍溟郡虽偏远,却是通往星墟十洲的必经之路。
地窖木门吱呀开启,腐木霉味扑面而来。
陈墨摸黑扶住潮湿的石壁,左眼的刺痛愈发剧烈。
黑暗中,他竟能看清墙角蛛网的每一根丝线,以及横梁缝隙里藏着的鼠蚁。
当指尖触到堆叠的药箱时,某个硬物硌得他掌心生疼。
是块裹着油布的竹简。
陈墨屏住呼吸展开油布。
泛黄的竹片上刻满倒写的符文,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光。
最上方三个大字扭曲如蛇——尘墟诀。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药铺账册夹层里瞥见的只言片语:“……天机榜失传秘术,噬天地杂质为己用,正道共诛之……”“哐当!”
地窖外传来重物倒地声。
陈墨慌忙将竹简塞回衣襟,却见几株半人高的噬灵草从药箱缝隙钻出。
这种生长在灵气尸骸上的毒草,叶片正泛着病态的殷红。
他鬼使神差地摘下一片,草汁顺着指缝滴在竹简上,符文竟如活物般扭动起来。
“小子!”
老周的怒吼震得地窖嗡嗡作响,“万宝阁的商队马上到——你偷藏的什么东西?”
陈墨下意识将噬灵草塞进嘴里。
苦涩的汁液混着竹简碎屑滑入喉咙,经脉瞬间燃起千针万火。
他踉跄着撞翻药箱,听见老周的脚步声逼近,而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撕扯他的血肉。
左眼彻底失明,视野被浓稠的黑雾淹没,却在混沌中浮现密密麻麻的符文,与竹简上的字迹一一对应。
“竟敢偷学邪术!”
老周的剑光劈碎药箱,却在触及陈墨的刹那凝滞。
少年周身腾起漩涡状的灰气,所过之处,石壁上的苔藓、木梁里的蛀虫、乃至空气中悬浮的尘埃,都化作流光没入他的毛孔。
老周惊恐地看着自己腰间玉佩的光泽迅速黯淡,聚灵阵纹片片龟裂。
“救……”求饶声戛然而止。
陈墨的指甲暴涨三寸,如钢似铁的指尖刺入老周天灵盖。
当第一口修士的灵气涌入丹田时,他听见竹简发出满足的嗡鸣。
左眼黑雾散去,瞳孔中央浮现细小的星芒——而在意识彻底被噬灵本能吞噬前,他看见地窖深处的阴影里,一双猩红竖瞳正凝视着自己。
暴雨倾盆而下时,陈墨浑身浴血地爬出地窖。
药铺己成废墟,镇民们举着火把远远围观,恐惧的低语混着雨声:“邪修……快报官!”
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里躺着半截烧焦的竹简,以及一只蜷缩的黑色幼蛛。
幼蛛额间的红斑与他左眼的星芒遥相呼应,八只细足正贪婪地吸食着地上残留的灵气残渣。
“墟墟。”
陈墨沙哑地呢喃。
精血从指尖渗出,在空中凝成血色契约。
幼蛛发出稚嫩的嘶鸣,化作巴掌大的黑影跃上他的肩头。
雷鸣炸响的瞬间,少年转身踏入雨幕,身后药铺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到仿佛要延伸到星墟十洲的尽头。
远处,天枢宗修士驭剑折返。
玉牌上的星图纹路,正对上陈墨左眼深处那抹若隐若现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