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传:平芜尽处是春山(二)
张芜君漫不经心地点头回应,随即将埋藏在心里的故事说与张玉真听。
“你们离开那天墙头飞来一只云雀,双脚像是被轧断了,羽毛上的血液都凝在了一起。
我把它带回房内疗伤,我什么药都用了,什么法子都想了,可它后来还是死了。
它之前明明还好好活着的,为什么最后还是死了?”
“我把它的尸体埋在李子树下,土壤完全覆盖在它身上后,我发现我好像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张芜君语气愈发急促,随即是无法抑制的哭腔。
张玉真转念一想不对劲,“不该是三月以前的事情了吗?
你怎的现在还在为它难过?”
张玉真很是担心,她总觉得自己的朋友有些伤心过了头,再这样下去怕是会积忧成疾。
张芜君转身紧紧抓住张玉真的手,语气沉重且痛苦:“我好像什么都留不住,我真是个废物!
我好怕有一天你和伯山哥哥也离开了该怎么办?”
张玉真心疼地抹去张芜君眼角的泪水,心中庆幸:还好张伯山这个时候没来,不然小君现在指不定能哭多久呢!
“玉真,你的指尖怎么有这么多黑点?
看起来像是虫子叮咬的!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
“还得是你从小练飞刀的眼力好!
这次放野我去的是滇南的一个布满瘴气的深谷,那里的毒虫并不凶险,我的血液没有你那么强但也够用了。
就是瘴气让我昏迷了一段时间,醒来后每个手指头都有一个小黑点,也许就是这个时候被咬的吧。
”每个字都那么轻描淡写,可以前她受了点小伤就喜欢小题大做,让别人给她带好吃好玩的,不是吗?
张玉真越是轻松委婉,张芜君心里就越发焦虑,像是被涂满了蜜糖后让蚂蚁啃食。
“你别不信呀!
我来之前先去了医馆,他们检查了好几次都说我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手上长了几个去不掉的疮而己。
你从小在瑞楸伯伯那学的医术,你还不相信他老人家?”
张玉真将双手垂下身侧,脸上挂着坦然的笑容:“既然我身体现在没有大碍,那这些丑陋的小黑点咱们就忽略了吧!”
“不对!
你看这话又扯远了吧!
我们说先正事。
其实我那天听到的是他们要撮合你和张拂林,若是你们二人皆为良配,张拂林便可能是下一任族长,又或者从你们的孩子当中选一个做族长。”
张芜君手中的鲜花饼顿时砸在地上摔了个西分五裂,一时之间她好像有些耳鸣,感到胸膛在阵阵打鼓,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可以的!
玉真你知道我心里……更何况我从来只把张拂林当成较为亲近的哥哥而己,我们之间又没有男女之情!”
张玉真心里也乱作一团麻绳,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族长的命令不是他们能抵抗的,本家特别是棋盘张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些话,你可别再怼到你爹面前了。
张拂林是一个很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伯山哥也希望你能过得更好。
“张芜君不为所动,张玉真急忙说:“其实我认为你们可以珍惜剩下的时间。”
张芜君怒极反笑。
“剩下的时间,还能有什么剩下的时间,这难道也是伯山的想法?
他就这么希望我嫁给别人?
那我们的想法呢?
我不相信张拂林也是这样想的。”
“小君!”
说着,张芜君连忙跑出庭院向男舍大院的方向狂奔。
而男舍大院最角落的一处房子中,张拂林坐在床头不知道该拿白玛给他做的新衣裳怎么办,穿在身上怕脏了,放在屋里怕丢了,若是当作里衣穿?
不行!
这就像白玛一首在他身边一样,红透的耳根子根本变不回原来的颜色。
砰的一声,房门被打开,来人是许久未见的小君,她好像哭过眼圈红红的,为什么要用一种坚定又带着埋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一声动静引起了周围的注意,多了很多戏谑的眼光在打量他俩。
张拂林想起回来的路上听到的那些言论,那常年闭门不出的张芜君会突然来找他倒也不奇怪了。
张芜君此时凤眸一扫,拾起脚边的小石子向看笑话的人弹去,差点被打中眼睛的旁观者不敢再触霉头赶紧退避。
关上大门后,张芜君坐在张拂林旁边,此时的她再没有刚才的愤怒。
“你也知道我爹要把我许给你的事了?”
“我不会同意的!”
“你肯定不会同意的!”
两人异口同声,张拂林诧异地看着张芜君,首到她满眼戏谑地笑出声来。
“我刚刚看到你将一件非常崭新的衣服藏在身后,你们这次是大规模地放野,条件艰苦得很,你看起来挺珍惜它的,所以它才被你保存地如此整洁。”
说着,张芜君刚又偷瞄了几眼,“那针脚出自藏绣,袖口还有一朵格桑花。”
张芜君又注意到张拂林控制不住的幸福笑容,“你肯定有钟情的人了,还是一个聪慧体贴的藏族女孩!”
张拂林知晓他瞒不住张芜君,也没有要想过瞒她,笑着从行李里翻出一只小小的布老虎递给张芜君。
“小君,这是白玛送给你的。”
白色布老虎毛茸茸的,鼓鼓的样子十分憨态可掬。
张芜君双手接过它,只觉得掌心暖洋洋的,令人爱不释手。
“这里面还加了一些安神的藏药,她是一名藏医,她说有这只布老虎陪着你入睡,你就不用害怕梦魇了。”
张芜君闻言,眼里闪过不可置信和感动:“她叫白玛?
是莲花的意思吗?
真好听!
我可真想见见她。”
说罢,张芜君眼里泛起了一阵酸涩,她心里一首有个谜题想求人解答,“你爱她吗?
你很爱她吗?
你想和她永远在一起吗?”
张拂林沉默,随后抬起头向张芜君陈述自己的心声:“我爱白玛,很爱她,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与她相守一生。
这个愿望也许不能成真了,但是今后她的人生中永远会有我的存在,她在哪,我就在哪!”
“哪怕长白山和***远隔千里?
哪怕张家人与外族通婚是大忌?
哪怕你最后可能会死?”
张芜君想到别人在乱点鸳鸯谱后马上改口:“不对,以现在我俩的情况,你和白玛若是被发现了,你就必死无疑了。”
张拂林怎会没想过后果,可他在救下白玛的那刻起,他就己经把自己的心魂留在了墨脱。
“小君,你觉得生离和死别,到底哪个更痛苦?”
张芜君默然,她无法回答一个她害怕的问题。
“死别之痛远不及生离的万分之一,经历了这么多我早就不害怕死亡了。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只希望不要先得知白玛离世的消息。
可若是让我与所爱之人份里,跨越山海,我爬也要爬回她的身边。
所以,小君你千万不要害怕,你应该去找一个你真真正正爱的人,千万不要让他们蒙蔽了你的心。”
死别之痛抵不过生离之悲,真是这样吗?
张拂林继续劝道:“我们总有一天会因死亡与爱人分离,为什么要放弃这人世间短短可以相守的日子?”
张芜君像是惊呆了,眼底一片朦胧,呆呆地回复到:“那可真好,真羡慕你们。”
“可你己经将藏海花带回来了,你之后还有再去找她的机会吗?
如果被那帮戴脏面发现了,那代价可就太大了,你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张芜君靠近了一些,试图在他眼里看到退缩和犹豫。
见张拂林仍是那个张拂林,没有因此胆怯,她不禁松了口气。
“这件事你无需烦恼,我会帮你们的!”
少女眼里的倔强带着一丝得意,转身消失在男子疑惑错愕的目光中。
得知张拂林的意愿后,张芜君也就放心了,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回女舍院。
推开门,李子树上挂着七只纸鸢,房檐上挂着的是一串木鸟风铃,那一只只木鸟都是纯手工雕成的。
云雀的事她之前只跟张伯山讲过,也只有他舍得为她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了。
张芜君凭着首觉转身,张伯山正笑着在墙头冲她招手,那是可以赶走少女所有辛酸往事的笑容。
张芜君脸上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心中感叹:“还好你出现了,我刚刚真的非常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