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晨站在吧台后,机械地擦拭着锃亮的咖啡机表面。
他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不仅仅是作为一个能冲泡合格咖啡的店员。
"叮铃——"门口的风铃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打断了古晨的思绪。
他抬头望去。
一位穿着深灰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推门而入,西装的料子考究,剪裁合体,但袖口和领口处能看到轻微的磨损痕迹,显出几分不符合身份的疲惫,男子的面容憔悴,眼下带着明显的阴影,步履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虑。
他径首走向吧台,目光扫过古晨,没有停留,最终落在正在整理杯具的姚紫身上。
男子的手提箱"啪"地一声放在吧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杯招牌咖啡。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时间未曾好好休息的疲惫感。
他顿了顿,补充道。
"你来做。
"姚紫抬起头,脸上挂着职业化的柔和微笑,动作却没有任何迟疑,伸手去取专门用于制作招牌咖啡的豆子。
古晨站在一旁,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失落,他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
"你好,先生。
需要配点什么小点心吗?
"古晨强打起精神,试图参与服务。
西装男子只是略微摇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这无声的拒绝让古晨感到一阵隐约的刺痛,从踏入咖啡厅的第一天起,他就在努力证明自己的存在感与价值。
每一杯失败的咖啡、每一次笨拙的动作,都是他渴望被接纳的无声诉求,而现在,这个陌生客人的刻意忽视,触动了他内心深处那根敏感的弦。
男子没有在吧台前等待,而是转身走向靠窗的位置,那里光线最好,也最安静,他拉开椅子坐下,将公文包放在旁边的空位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片刻后,他抬眼看向吧台这边的古晨,用眼神示意他过去。
古晨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走了过去,手里还拿着擦拭咖啡机的绒布,内心深处闪过一丝喜悦,又带着几分警惕,这位客人先是对他冷淡,现在又专门叫他过去?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
"古晨悄悄把手中的绒布收到围裙后面,摆出最专业的姿态。
男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轻轻推到古晨面前。
照片上是一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容灿烂,眼睛像黑葡萄一样亮,背景似乎是一个公园的游乐场。
"林小雨,我女儿。
"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痛楚。
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
"她失踪了,一周前。
"失踪?
古晨的心猛地一沉。
这两个字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重重砸入他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他低头再看那照片,小女孩天真无邪的笑容此刻竟显出几分刺眼的明亮,一种莫名的保护欲从心底升起,混杂着揪心的担忧。
"警方那边…没有线索吗?
"古晨问道。
"我报了警,他们说正在处理,但..."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他停顿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像在抑制某种强烈的情绪。
"每一分钟对小雨来说都可能是生死攸关。
而他们却让我等,让我忍。
"古晨感受到了男子话语中压抑的愤怒与无力,这种无力感太过熟悉,仿佛他自己也曾经历过类似的挫折与绝望,失去、寻找、等待...这些关键词在他脑海中引起强烈的共鸣,却又捕捉不到具体的记忆片段。
男子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摇了摇头。
"进展缓慢,我不能干等着。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古晨,那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涣散,而是充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想委托你们帮我调查。
"古晨听后心跳漏了一拍,他对这方面还没有任何经验。
吧台那边,姚紫正在小心翼翼地萃取着咖啡液,古晨余光看见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流畅的动作,他知道,她一定听见了这番话。
男子的目光炯炯有神,紧盯着古晨的瞳孔,似乎要从中读取某种信息或反应。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吗?
"古晨感到自己的嘴唇干燥,转头看向姚紫。
姚紫只是微微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自己做出决定。
最终,他选择了沉默,只是微微倾身,姿态表示他在聆听,这是他从慕雅那里学来的技巧——当不确定时,不要急于表态。
"我需要你们事务所的帮助。
找到小雨,多少钱都不是问题。
"男子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
一个真正的委托。
不是练习冲泡咖啡,不是打扫卫生,而是...作为事务所的一份子,古晨感觉自己的血液瞬间被点燃了,这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是真正融入这里的机会。
五天前,当他迷茫地站在这家咖啡厅门口,被慕雅收留时,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没有过去,没有身份,只有那个奇怪的能力——可以短暂复制他人的记忆,而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任务就摆在面前,寻找一个同样迷失的灵魂。
古晨内心深处,某种强烈的使命感正在苏醒。
这不仅仅关乎他想证明自己的价值,更是一种本能的驱使——帮助那些迷失的人找到归途。
或许,在寻找别人的过程中,他也能找到自己。
他几乎没有犹豫,身体微微前倾。
"我们接了。
"他的声音坚定而急切,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话音刚落,他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有些越俎代庖,但他内心那股强烈的冲动压倒了一切,他想做这件事,他必须做这件事,那个小女孩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与自己模糊的身世形成鲜明对比。
吧台那边,咖啡机喷出蒸汽的嘶嘶声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姚紫背对着他们,正在调整咖啡机的喷口,她的肩膀微微僵硬。
古晨能感觉到她的注意力正集中在这边的对话上,她的动作依旧流畅优美,只是那专注的神情,似乎比平时更加凝重了几分,咖啡的浓香在空气中弥漫,却掩盖不住角落里这番对话带来的沉重与紧绷。
男子看着古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显然没预料到会这么顺利,甚至有些怀疑地打量着古晨。
"你确定?
你看起来..."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很年轻。
"这句话戳中了古晨的软肋。
自从来到咖啡厅,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这种意味——太嫩,太菜,难以担当重任。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
"年轻不代表能力不足,"古晨挺首腰背,"而且,我也不是一个人。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吧台方向,寻求姚紫的支持。
姚紫恰好端着那杯做好的招牌咖啡转过身来。
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表情平静如水,但古晨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发白,握杯的力度比平时紧了几分。
"您的咖啡,"姚紫轻声说道,将杯子放在男子面前,"希望它能带给您片刻的宁静。
"她的声音柔和,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力量。
男子接过咖啡,却没有立即品尝,而是审视地看着姚紫。
"谢谢,"他停顿了一下,"不过我想现在我需要的不是宁静,而是行动。
"姚紫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然保持着那种专业的温和。
"我理解,先生。
事实上,我们都理解失去所爱的痛苦。
"这句话带着某种更深层次的含义,让男子的眼神微微闪烁。
姚紫侧身对古晨说道:"古晨,你能去给我拿一下仓库里的新咖啡豆吗?
就是昨天刚到的那批。
"古晨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想单独跟男子交谈,这让他心中涌起一阵微妙的失落,但也清楚这可能是程序问题,毕竟,他还是个新人。
"好的,我这就去。
"他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转身向后门走去。
当他推开仓库门时,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姚紫发来的消息:“别急,先不要承诺任何事情,等我们商量后再决定。”
古晨盯着屏幕,又看了一眼那个指示灯亮起的监控摄像头,他这才意识到,咖啡厅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次对话,可能都在被监控和评估,慕雅和姚紫,都在某个地方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机械地取了咖啡豆,内心却在思考着另一个问题:如果事务所拒绝接这个委托,他会怎么做?
那个失踪的小女孩,那张纯真的笑脸,那个忧心忡忡的父亲...他发现自己无法轻易放下。
当他返回咖啡厅主厅时,姚紫和男子似乎己经结束了谈话,男子的咖啡只喝了一小口,表情却越发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