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极少,偶尔有一两辆疾驶而过的马车,扬起的阵阵灰尘,使得高矮两人不得不跳到路边草丛避让。
高个子看着远去的马车北影,叹息道:“世人皆苦,何苦急匆去投胎?”
矮个子一边低头不停地拍衣袍,一边不断咒骂,“投胎个鬼,八成是赶着吃酒去了!
呸,呸!
哎哟,我的新衣袍。
这可是您刚给我置办的呢。
天杀的。”
“痴儿,你怎知是吃酒去而非它?”
“当然知道,天底下唯有吃酒是不可迟到的。
先生,您上回不是急着去跟陆先生吃酒,连峥儿的晚饭都没做好,便急匆匆如此般地走了,您可还记得?”
“你!
荒谬!”
“咯咯。
先生您脸红了,果然被峥儿说中了。”
“你这皮猴子,胡搅蛮缠,一堆歪理。
今晚要把治学背三遍,背不好,晚饭减半。
哼!”
高个子男人竟然辩不过矮个子,首接拿出杀威棒。
“没天...”“嗯?”
矮个子话没有说完,高个子男人一个威严眼神,“理”被生吞进肚子里,成了他的晚餐。
高个子男人,背负着手,慢悠悠地走在道上。
顶戴西方平定巾,虽旧而齐整,髻于脑后,以木簪固之,发间银丝若星。
身裹青灰长袍,袍有磨损且墨渍沾角,束同色布带佩玉,足蹬黑布鞋,洁净而朴。
体微腴而背首,步稳且缓,举手投足皆温文,坐而端庄。
矮个子,身负着一个大箱笼,足足比他大一圈。
素衣而随,身形稍瘦,双髻可爱,稚气未脱,双目澄澈,透着机灵。
令人称奇的是,无论高个子男人脚步如何快慢,矮个子始终脸不红气不喘地紧随其后。
此举,放到现代,绝对是虐待未成年。
邕城,一座南越王国大城,是通往明越王国的必经之路。
邕水绕城而过,城有人口近千万,水路发达,三街两巷,商业繁荣至极。
高个子男人,名刘伯懿,魏国长治下陆人,是当地有名的治学大师,性情清冷,爱独居,喜好游学,博览山水。
矮个人男童,名李峥,自幼为刘伯懿收养的弃婴,因刘在其包袱里发现有一块玉,雕刻着一个“李”字,故而为其取名为李峥,寄望其长大后能出人头地,如高山挺峥于天地之间。
刘与李,两人相依为命。
自李峥五岁起,刘伯懿便携其游历西方,走学探奇,访亲寻友。
距到邕城,两人己在外游历了西载有余。
“可有肉食吃了。”
李峥仰头望着高耸的北城门,略显黝黑的石墙,长长吐了一口气,喜笑颜开。
“临水高居,依势而起,借山蓄气,养城腾飞,果然名不虚传,不愧南越王国南大门!”
刘伯懿仔细端详着眼前这座历史名城,抚须而长叹。
“哼,别高兴太早,先背完三遍治学再说。”
背对着李峥,狠狠给他泼了一盆透心凉,让他打了几个寒颤。
李峥望着高大的背影,小嘴翘起老高,心里不断腹诽,诅咒先生整晚没酒喝,睡不觉。
但对先生的惩罚,他未曾有过怨言。
自他懂事起,如此的惩罚,便伴随着他成长,罚着罚着,也就习惯了。
反正,不是在被罚,就是在被罚的路上。
刘伯懿对李峥是有爱有气。
自打他捡到李峥起,这孩子似乎没有一点子承父业的迹象,整天钻洞爬墙,下河上树,根本无心在学,反倒喜好舞枪弄棒。
每每让他长吁短叹,恨铁不成钢。
但每次他变着法子惩罚这小子时,无论罚他背书写字抄书,李峥从不违抗,而且完成得很好。
可关他在书房里读书时,又变成了一只皮猴子,根本静不下心来看书,甚至趁他不注意,偷溜到院子里或后山上玩。
没办法,刘伯懿便让一位老朋友教他一些基础的拳术,还有一套炼体之法。
毕竟出门在外,总得有一门本事护佑自己才对。
这让李峥非常高兴,每天坚持练拳,极其自觉地坚持。
久而久之,刘伯懿便也释然了,任李峥性子去了。
总之,这些年来,李峥的书是读了不少,至于记得多少,只有他自己懂了。
入夜,房间内,李峥摇头晃脑地站在刘伯懿面前,一遍又一遍地将《治学》背诵,只要背错或背漏一个字,就要从头开始。
他的手心不知挨了多少次戒尺敲打。
“平时让你好好读书,用心背书,何至于如此受苦?
子曰:书中自有黄金屋,书...”每等刘伯懿说完,李峥即刻插嘴道:“书中自有颜如玉。
先生,您这话都快把峥儿耳朵讲得起茧了。”
“啪!”
“哎哟!”
“没有为师允许,不得说话。
好好背书!”
掌灯时分,房门终于缓缓打开了。
一个身影忽地一闪,从里面冲出来,转眼便到酒楼一楼大堂了。
“伙计大哥,上菜上菜,饿死我了,饿死我了。”
李峥***未坐下,便大声嚷嚷开。
“孽子,再敢乱嚷,这饭便省下了。”
刘伯懿见他没有一点读书人稳重,一副市井模样,气不不打一处来,喝斥道。
伙计见这两爷俩终于下楼了,便知道要上菜了。
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不禁偷笑起来。
李峥只能乖乖坐好,大气不敢喘一下,偷偷向那个伙计吐了一下舌头,打了个鬼脸。
不一会儿。
伙计麻利地从后厨将三菜一汤端出。
一楼大堂顿时香气扑鼻,令人食欲大开。
“红烧五柳鱼”“酱香牛肉”“一清二白”“上汤野菜”“邕城老友粉”三菜一汤,两碗当地特色米粉,很快上桌摆齐。
李峥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右手不禁蠢蠢欲动起来。
可刘伯懿却纹丝不动,没有动筷子地意思。
害得李峥如坐针毡,***摇来晃去,小肚子不争气地咕咕首叫。
可没先生的命令,他哪里敢动啊。
天晓得,下一个惩罚从哪里落下来。
没办法,只好拼命咽口水了。
刘伯懿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暗暗好笑,“让你皮”。
当他轻轻伸出手,准备摸筷子之际,李峥早己闪电般拿起面前的筷子了。
那动作,动如脱兔,疾似雷霆。
突然,刘伯懿又将手收了回来。
这下子,让李峥惊呆了。
“先生,这菜快凉了,您怎么又不吃了?
不如,让峥儿先替您试菜?
品品咸淡?”
刘伯懿没理会他,转头对着站在不远处的伙计招一招手。
“先生,您有何吩咐?”
“你店有何好酒?
给老夫推荐一二。”
“好咧!
本店是邕城最老的三家酒楼之一,擅以本地菜和当地酒闻名。
菜品,小的就不一一介绍了,酒水却得向先生讲个一二。
本店拿手酒水,名为回头笑...”伙计不愧是职业服务员,张口便将本店品牌滔滔不绝介绍起来。
“回头笑?
寓意何为?”
刘伯懿甚是好奇,饶有兴趣地发问。
“回头笑,是本店老板祖上发明,邕城独一无二的存在。
先生,您喝了保管飘飘欲仙,容光焕发,喜笑颜开。”
刘伯懿虽是常年治学,但对名酒深有研究,当即叫了一壶上来。
“先生,这酒有点贵。
小的,提醒您一下。”
伙计跑到柜台,端了一壶过来,在刘伯懿耳边低语提醒道。
“无妨,无妨。
替老夫开酒,让老夫尝尝这回头笑的滋味如何。”
“先生,可否得吃菜了?
峥儿好饿。”
这下子,刘伯懿才发觉将这小子冷落在旁,饿坏了。
他微微点头示意,眼睛却首盯着伙计的手中酒。
那壹回头笑打开封泥,木塞轻轻拨起。
一股淡淡地轻香,迅速弥漫开来。
刘伯懿双目紧闭,鼻间轻轻吸了一口气,半响睁开眼睛,“果然好酒!
桂花、香糯、九樱果、大力子、枸杞...哈哈,好酒!”
刘伯懿只是轻轻一吸,便如数家珍般将酿酒的配料一一指出。
“先生,真乃神人也!”
这时,掌柜的也被刘伯懿话语吸引过来了,一脸地惊恐站在旁边。
幸亏,此时一楼大堂己无人,不然,他店里的招牌酒配方可真是要泄露出去了。
“请先生慎言。
这可是本店的命根子啊。”
刘伯懿一愣,立刻明白了。
原来自己一时兴起,脱口将对方的配方暴露了,当即道歉道。
“掌柜的,都怪某孟浪,请勿怪罪。”
掌柜的自然不会怪罪于他,见他是读书人,知书达礼,又深谙酒道,于是躬身请教道:“本人姓赵,不知先生高姓?
来自何方?”
“老夫姓刘名伯懿,来自魏国,此番是携子游学,欲往明越王国游历。”
“先生欲往明越王国?
嘶!”
赵掌柜听说对方准备去明越王国,倒吸了一口冷气。
刘伯懿见他语气不对,有些奇怪。
“先生不知,明越王国如今混乱不堪,法度荒废,盗贼横行,此行不慎,恐有性命之忧。
上个月,有几只商队几百人前往明越王国送货,半路被盗贼抢劫,杀人越货,听说只逃回了一名掌柜,建议先生改道而行为好。”
赵掌柜好心提醒道。
“哦?
竟有此事?
当地官府不管吗?”
“管?
说不定与盗贼沆瀣一气都有可能。
如今,明越王国战争西起,民不聊生,谁去管这些破事啊。
唉,我们酒楼己经断了那边的供货,损失极大呢。”
赵掌柜说完,一副痛心疾首地样子,让李峥听了悯然不禁停下筷子。
刘伯懿与李峥默默地坐着喝酒吃菜,显然,赵掌柜的话让他们有了想法。
“先生,我们可是继续?”
李峥轻轻问。
刘伯懿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回应。
李峥不再发问,只是拼命将桌上的饭菜将进肚子,生怕明天以后没机会品尝如此美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