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昭要了碗姜汤,从药箱里掏出个乌木匣子。
燕清霜看着他摆出九根长短不一的金针,针尾都雕着莲花:“你要干什么?”
“救你命。”
谢云昭突然按住她后颈,“别动气,蛊虫醒了。”
第一针扎进头顶时,燕清霜感觉有蚂蚁顺着脊椎爬。
谢云昭手指翻飞,剩下八针全落在心口附近。
她刚要骂人,喉咙里突然涌上腥甜,哇地吐出口黑血。
“玄冰诀和七绝蛊打架呢。”
谢云昭拿帕子擦她嘴角,“你师父没教怎么调和?”
茶棚外头传来马蹄声。
燕清霜瞥见几个佩刀的人影,反手扣住谢云昭手腕:“有追兵。”
谢昭却端起姜汤吹了吹:“喝你的,凉了伤胃。”
黑衣人冲进来时,谢云昭正在给第三碗姜汤加蜂蜜。
领头那个刀疤脸刚举起刀,突然浑身抽搐着倒地。
剩下几人接二连三摔成滚地葫芦,有个瘦子边挠脖子边嚎:“痒!
痒死了!”
“姜汤里放了赤蝎粉。”
谢云昭把糖罐推给燕清霜,“专克寒潭湿气。”
官道旁的马车镶着银边。
燕清霜被塞进车厢时数了数,车帘上至少缝了七种药材香囊。
谢云昭在对面捣药,药杵声里突然问:“燕家的三小姐怎么在荒郊喂鱼?”
“你认错人了。”
燕清霜攥紧袖口的补丁。
“燕清霜,丙子年三月初三生。”
谢云昭掀开药箱夹层,抽出张画像抖开,“璇玑阁悬赏三百金找你,画像贴满江北镖局。”
马车猛地颠簸。
燕清霜趁机扑向车窗,被金丝缠住腰拽回来。
谢云昭把药碗怼到她嘴边:“喝光,不然把你捆成粽子送官。”
药苦得舌头发麻。
燕清霜昏过去前,听见谢云昭跟车夫说:“改道去落霞镇,要变天了。”
再醒来是在间竹屋里。
燕清霜刚睁眼就看见屋顶吊着几十个药包,空气里混着艾草和檀香味。
谢云昭在屏风后头弹琴,琴声忽高忽低,震得她太阳穴突突跳。
“别运功。”
琴弦“铮”地断了,“你体内真气乱得像团麻。”
燕清霜掀开被褥下床,发现脚踝上系着银铃。
她扯了两下没扯开,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有个小姑娘脆生生喊:“谢先生!
镇上来了一队官兵,说找什么逃犯!”
谢云昭往她怀里塞了套粗布衣裙:“换上,头发挽起来。”
转身从药柜底层掏出个瓷瓶,往她脸上抹了层黄褐色的药膏。
官兵踹开门时,燕清霜正在灶台边剥蒜。
领头那个举着画像比对:“抬头!”
她畏畏缩缩抬起粘着锅灰的脸,嘴角还沾着蒜皮。
“官爷,这是我家煮饭的哑姑。”
谢云昭递上块碎银,“她半年前从山上摔下来,脑子不太好使。”
等马蹄声远了,谢云昭突然扯下她束发的布带。
燕清霜反手肘击被他架住:“教你个乖,易容得改耳垂形状。”
他指尖沾了点药膏,把她圆耳垂捏成尖的。
深夜传来猫头鹰叫声。
燕清霜摸黑爬起来,贴着门缝看见谢云昭在院里练剑。
月光照在那柄软剑上,剑身突然折射出七彩光晕——和那晚黑衣人剑穗的白玉环一模一样。
她指甲掐进掌心。
谢云昭挽了个剑花收势,剑尖正指向她藏身的窗棂:“睡不着?
来扎针。”
药庐里点着安神香。
谢云昭这次扎的是脚底,金针比白天长了一倍。
燕清霜数着屋顶的瓦片,忽然听见他说:“燕家没了。”
“什么?”
“昨儿收到的飞鸽传书。”
谢云昭转动金针,“全府八十三口,连看门狗都没留下。”
燕清霜盯着梁柱上的蛛网:“你早就知道?”
“知道什么?”
谢云昭突然按住她脚背,“知道你娘留给你的玄冰诀?
还是知道你爹书房底下藏着前朝玉玺?”
窗外炸响惊雷。
燕清霜翻身去抓药杵,被金丝缠住脖子按回榻上。
谢云昭的剑穗垂在她眼前晃悠,白玉环内侧刻着个“谢”字:“别乱动,这针扎歪了会变傻子。”
暴雨砸得瓦片噼啪响。
燕清霜感觉有热流顺着金针往心口钻,谢云昭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明天送你去苍梧山,那边有处温泉能压住寒毒。”
“然后呢?”
“然后给你立个衣冠冢,碑文写爱妻燕氏怎么样?”
燕清霜抓起针囊砸过去。
谢云昭偏头躲开,腕间金镯撞在药柜上叮当作响。
外头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他脸色骤变,甩出三枚金针射灭烛火。
黑暗中有利刃破空声。
燕清霜滚到床底时,闻见浓重的血腥味。
有人闷哼着倒下,谢云昭的软剑擦着她耳际划过,温热的血溅在脸上。
血顺着床沿往下滴。
燕清霜摸到块碎瓷片割断脚踝银铃,药柜突然被整个掀翻。
谢云昭拽着她后领往梁上甩,三支弩箭钉进她刚才趴着的位置。
“待着别动!”
谢云昭甩出软剑缠住房梁,整个人荡到门口。
月光照进来五个黑衣人,最矮的那个甩着流星锤砸向药柜。
燕清霜抓着房梁横杆挪向气窗,听见底下传来琴弦崩断的脆响。
谢云昭不知从哪摸出把铁骨折扇,扇骨里射出牛毛细针。
有个黑衣人惨叫抓脸,指甲把脸皮都挠下来了。
“接着!”
谢云昭突然抛来个瓷瓶。
燕清霜接住时瓶身发烫,首接往追到梁上的黑衣人脸上砸。
药粉扑了那人满头,瞬间冒起白烟。
她踹开气窗翻上屋顶时,谢云昭正用金丝勒断最后那个刺客的脖子。
瓦片底下突然刺出把弯刀,燕清霜滚到飞檐边,看见镇子方向火光冲天。
“跳!”
谢云昭追上来揽住她腰。
两人坠进后院的草药圃,摔进半人高的艾草丛里。
追兵踩着屋顶掠过的声响像打雷,谢云昭往她嘴里塞了颗药丸:“咽下去装死。”
燕清霜闭气听着脚步声逼近。
有人用刀尖拨开艾草,她感觉刀刃贴着鼻尖划过。
谢云昭突然翻身压住她,嘴唇擦着她耳垂呼气:“喘气。”
温热气息喷在颈侧,她本能地抖了抖。
追兵突然发出声短促的惨叫,重物接二连三砸在药圃里。
谢云昭掀开压着的尸体坐起来,月光照出他左肩插着半截断箭。
“你...”燕清霜刚要开口,被扯着躲开支冷箭。
谢云昭撕了截衣袖包扎伤口,血浸透白布滴在艾草叶上:“往东半里有个土地庙,跑!”
燕清霜冲出药圃时数着心跳。
背后传来金铁交击声,她摸到怀里的《天机诀》还在,拐过第三个路口时故意踢翻路边的陶罐。
追兵果然分了两拨,三个黑衣人紧跟着她冲进破庙。
供桌底下藏着火药味。
燕清霜假装绊倒扑向香炉,袖子里抖出颗火星子。
轰隆巨响震得耳膜生疼,气浪把她掀到墙角。
等烟尘散去,庙里只剩半截焦黑的房梁。
谢云昭提着滴血的剑追进来时,燕清霜正蜷在墙角发抖。
他蹲下来扳过她下巴:“吓傻了?”
突然被抓住手腕,燕清霜眼神空洞地摇头:“你是谁?”
“装失忆?”
谢云昭冷笑道:“你刚才炸人的手法可熟练得很。”
燕清霜揪着衣角往后缩:“大哥哥,我饿。”
她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嘴角流出口水。
这是跟镇上疯婆子学的,那老婆子连自己名字都记不清。
谢云昭盯了她半柱香时间,突然拽着她手腕号脉。
燕清霜憋着气让心跳忽快忽慢,果然见他皱眉:“脉象乱成这样...”破庙外传来马蹄声。
谢云昭往她怀里塞了包桂花糕:“待着别出声。”
转身出去时,燕清霜看见他袖口滑出半截密信,火漆印是青鸾图案。
等脚步声远了,她吐出嘴里的桂花糕。
舌尖尝出糕点里掺了软筋散,幸亏刚才含在腮帮没咽。
摸到供桌底下有块松动的地砖,撬开发现里面藏着个铁盒。
铁盒里是摞泛黄的信笺。
最上头那封写着“三殿下亲启”,落款盖着谢家印章。
燕清霜借着月光看见“天机图残卷”、“燕家灭口”几个字,突然听见房梁咯吱响。
谢云昭的暗卫倒挂在梁上:“主上让我看着姑娘。”
那人蒙着面,但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燕清霜把信纸塞回原处,仰头傻笑:“蝴蝶!
"她蹦起来去抓根本不存在的飞虫,趁机把袖子里藏的毒粉撒在铁盒边缘。
后半夜下起雨。
谢云昭回来时带着新买的粗布衣裳,扔给她个油纸包:“肉包子。”
燕清霜抓起来就啃,故意把馅料掉在衣襟上。
“真傻了?”
谢云昭突然掐住她脖子,“燕家三小姐六岁能辨七种毒草,现在连肉馅混了曼陀罗籽都尝不出?”
燕清霜憋红脸咳嗽:“甜...甜的...”她反手把包子砸向烛台,油星子溅在谢云昭袖口。
趁他灭火的功夫,摸走了他腰间的铜钥匙。
雨停时他们住进客栈。
燕清霜躺在硬板床上装睡,听见隔壁传来对话声。
她把耳朵贴紧墙壁,谢云昭的声音模模糊糊:“...看好那本天机诀...等三皇子的人...”五更天梆子响。
燕清霜光脚摸到谢云昭房门外,铜钥匙***锁眼时手心全是汗。
书案上摊着幅地图,朱砂笔圈着“璇玑阁”三个字。
她快速翻找抽屉,在暗格里摸到块青铜令牌。
“找什么呢?”
谢云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燕清霜转身时撞翻烛台,火苗蹿上帐幔。
她尖叫着扑向窗口:“走水啦!”
整个客栈乱起来,谢云昭拽住她手腕却被咬出血。
混在逃命的人群里,她摸进马厩偷了匹枣红马。
城门刚开她就冲出去。
怀里的青铜令牌烙得胸口发烫,背面刻着“玄鹰卫”三个字——这是当朝三皇子亲卫的标记。
官道旁的茶摊飘着炊烟。
燕清霜下马要了碗面汤,听见旁边两个镖师聊天:“听说谪仙谷的少谷主前些天遭了暗算...”她筷子突然被按住。
谢云昭戴着斗笠坐在对面,手指在桌面敲出暗号:“面汤里加了川芎,活血的。”
突然掀翻桌子,袖中射出三枚金针。
燕清霜滚进灶台后边,抄起烧火棍横扫。
谢云昭的软剑缠住木棍一拽,她顺势把灶膛里燃着的柴火踢过去。
火星子溅到干草堆,瞬间烧成火墙。
“非要找死?”
谢云昭的剑尖挑开她衣领,露出锁骨下的雪花印记,“你以为三皇子会放过前朝余孽?”
燕清霜突然抓住剑刃往怀里带。
谢云昭怕伤她松了劲,被她一头撞中胸口。
混乱中摸走他腰间锦囊,抖出颗烟雾弹砸在地上。
呛人的白烟里响起马嘶声。
燕清霜跃上马背时肩膀挨了记飞镖,她咬牙扯断镖尾红绸,打马冲进山林。
谢云昭的冷笑随风飘来:“前头是断崖!”
马匹人立而起时己经刹不住。
燕清霜弃马滚进灌木丛,听着重物坠崖的轰响。
怀里的锦囊掉出半块虎符,她抹了把脸上的血:“原来真是条皇家的狗。”
回到藏身的山洞己是深夜。
燕清霜翻开偷来的《天机诀》,就着月光看见第二页写着“焚心”二字。
她按着图示运转真气,掌心突然腾起缕冰焰,把石壁烧出个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