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卿悦的钢笔"恰好"滚到老师脚边。
在她弯腰去捡的瞬间，吴婷婷己经把纸鹤塞进校服衣袖里了。
"报告老师！
"安卿悦首起身时马尾还在晃，"我们在讨论月考题。
"她翻开沾着露水的笔记本，三角函数图旁赫然列着胡嘉佑的名字。
老师用教案敲了敲她们桌面："要早恋不如多做两道压轴题。
"安卿悦：“……”芭比Q了，完蛋了，拿成吴婷婷的书了。
早读结束之后，值周老师才恨铁不成钢的转身走了。
蝉鸣漫过空荡走廊时，吴婷婷拿出纸条。
安卿悦瞥见她藏在课本下的指尖正疯狂敲击手机。
随后拽着安卿悦的袖口咬耳朵："安安你看！
他微信头像居然是哆啦A梦哎！
"安卿悦抽回被她拽着的校服袖子："所以呢？
你现在要发好友申请写机器猫先生早上好？
""那怎么写？
我是你命中注定的女主角？
"她突然把脸埋进校服外套，"不行不行，万一他觉得我轻浮......"粉笔头突然从讲台飞来，精准击中她后脑勺。
数学老师敲着三角板冷笑："吴婷婷同学这么激动，是解出最后一道几何题了？
"全班哄笑中，安卿悦踢了踢她颤抖的小腿肚。
她梗着脖子站起来，手里却还死死攥着那张快要揉烂的纸条："老师，我在思考......思考怎么建立合适的坐标系......"下课铃解救她时，汗湿的纸条己经晕开了墨迹。
她趴在桌上哀嚎："完了完了，佑字变成墨团团了！
"安卿悦抽出纸巾吸墨水："正好，天意让你矜持一会儿再联系。
""会死掉的！
"她突然抓住安卿悦的手腕。
阳光恰好漫过她颤抖的睫毛，将草稿纸上‘胡嘉佑’染成蜂蜜色。
香樟树的影子终于攀上三楼窗台时，吴婷婷终于按下了申请好友。
她把头埋在安卿悦肩上，发间柠檬香混着墨水味，与晨风里飘来的广播操音乐缠绕成结。
"他会同意好友申请吗？
""不知道。
""你说他喜欢星空还是海洋？
""可能喜欢莱布尼茨公式。
"吴婷婷怔怔看着“嘉佑”二字，突然抱住安卿悦的胳膊："你要是个男生，我绝对嫁给你！
""那还是留给你家23号球衣吧。
"安卿悦甩开她的手，却瞥见对方通红的耳尖。
两个少女的轻笑惊醒了在窗帘后打盹的狸花猫。
阳光将她们的身影投在贴满光荣榜的墙上。
盛夏的青梧城闷热不堪，天空透蓝，偶尔微风拂过，九月份的天还燥热着呢。
晨雾还未散尽，铁皮电铃便扯着嗓子嘶鸣起来。
教室后窗的插销早锈断了，风一吹就哐当哐当撞着墙。
咸腥的汗味裹着球鞋发酵的酸臭在空气里纠缠，混着隔夜泡面汤的余味，在晨光里蒸腾出浑浊的雾霭。
第三排的课桌腿缺了半截，歪斜着压住前桌翘起的木刺——那上面还留着不知哪届学生用圆规刻的歪扭情话。
纸团像发霉的雪片散落满地，某个沾着辣椒油的纸团正被穿洞洞鞋的男生踢来踢去。
薯片碎屑在阳光里闪着廉价的金粉，随着打闹的脚步声扬起又落下。
扎高马尾的女生甩着褪色的蓝发圈，正用油乎乎的手指戳前排男生的后背："哎你说新转来那个......"话尾突然炸开尖笑，惊得铁皮垃圾桶晃了晃，滚出半截啃出牙印的火腿肠。
走廊瓷砖上洇着豆浆的污渍，穿露脐装的女生斜倚栏杆，指甲油剥落的食指勾着塑料袋。
韭菜盒子的油正顺着塑料袋往下淌，在起球的校服裤脚晕开深色痕迹。
教室里突然爆发的哄笑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麻雀，连带震落几片枯叶，飘飘荡荡落进安卿悦半开的《古文观止》。
后桌的丁笑笑弓起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泛白的指尖紧攥着书脊。
汗津津的刘海黏在额角，后颈却始终挺得笔首。
当沾着口香糖的纸团擦过耳际时，她只是微微偏头，唇齿间溢出的"六王毕，西海一"便又清晰了三分。
阳光从脱漆的窗框漏进来，在安卿悦的文言文上切出锯齿状光斑。
玻璃窗将安卿悦单薄的身影拓在斑驳的墙面上。
她往锈红的窗框边靠了靠，楼下梧桐树底爆开油条碎渣的脆响——几个男生正用豆浆杯互砸，金黄的油星子在晨风里乱溅。
劣质修正液在《过秦论》标题旁洇出蓝绿色水渍，那些昨夜画的重点线正在晨雾里溃散，像一列被暴雨冲散的蚂蚁。
"装给谁看呐丁学霸？
"赵鹏突然踹翻凳子转身，后脑勺抵着墙皮剥落的裂缝，看向同桌丁笑笑，“再厉害有我们安大学委厉害吗？”
他屈指弹飞半块橡皮擦，在丁笑笑课本上砸出浅坑："咱们三中建校三十年，重本率还没我爷的高血压药瓶高。
"哄笑声中有人吹响尖锐的口哨，震得天花板陈年的奖状簌簌发抖。
丁笑笑盯着扉页晕染的墨迹。
那些朱红喜报在记忆里灼烧——重高状元墙的鎏金名字，三中公告栏褪色的三本录取书，奶奶攥着缴费单被秋风吹红的指节，她的指甲陷进掌纹。
教室前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穿夹克衣的年纪主任兼班主任吴朝拎着本书进来。
他看着乱糟糟的教室，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他的老式皮鞋碾过满地纸团，鞋跟精准踩爆了半包辣条。
班主任的夹克衫沾着粉笔灰，目光扫过教室时像活吞了整盒粉笔头。
他鞋底碾过满地纸团时，某个纸团里滚出颗玻璃弹珠，在安卿悦脚边画出银亮的抛物线。
那是上周韩逸辰被没收的弹弓子弹。
物理书砸在讲台的闷响惊飞了檐角最后一只麻雀。
粉笔灰在光束里炸成惨白的蘑菇云，吴朝袖口的粉渍随着挥动的手臂簌簌飘落，像场微型雪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