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来不在意他们争吵的原因,因为他们总觉得对方才是问题的源头,然后开始无止境的指责和埋怨,最后爆发出新一轮的争吵,陷入一个死循环。
我曾试图做个合格的家庭成员,在他们之间为他们调解矛盾。但每次我的介入都会激化矛盾,他们总会在我看得见的时候,更加歇斯底里得细数自己的付出。
然后面目狰狞得告诉我,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们的争吵也是。
于是我学会了躲避,我知道失去我这个观众,他们的战争很快就能偃旗息鼓。
我会近乎冷漠得穿过争吵的他们之间,穿过一地碎裂的狼藉,穿过嘈杂不休的一切,然后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呆着。
我管那个地方叫“月球基地”,其实只是一片位于居民楼后面的巨大空地,因地面崎岖不平而得名。
那里只有荒草和枯木,但是我很喜欢,因为那里没有灯光。
被黑夜笼罩的时候,向远处望去,地面逐渐和黑暗融为一体,会给人一种一望无际的错觉。
我喜欢一步步走向那个模糊不清的边界,好像每走一步就能离身后那个糟糕的现实远一点。
我记不清我是第几次来到这个地方,但我是第一次,在这里遇见齐溟。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买了一些食物和水,经过居民楼后的一条小巷,走到一道断墙前。断墙后面,就是月球基地。
让我意外的是,断墙后除了月球基地,还多了一位少年。
我借着身后居民楼的灯光打量这个少年。
他看起来干干净净的,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黑色长裤。昏暗的灯光铺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他的嘴唇略薄,鼻梁挺直,是一个有些疏离的长相。
或许是我的打量过于明目张胆,他对我礼貌性得笑了笑。我不欲与他交谈,事实上我对月球基地闯进了一个外来者这件事感到微妙的不爽。
于是我冲他点了点头,就当是打了招呼。我开始自顾自得向更暗处走去,边走边点燃了一根香烟。
身后脚步声时远时近,我察觉出不对劲,停下脚步,拧着眉向后看去,“你跟着***嘛?”
那个少年微笑着,“没有跟着你,顺路而已。”
我看了眼前方浓稠的黑暗。
……顺个鬼的路。
我不耐烦得啧了一声,抬脚打算向另一个方向走,不料又被他叫住。
“可以借根烟吗?”
我盯了他一会儿,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
烟盒在半空中翻转着,顺着抛物线稳稳落到他的手里。
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香烟捏在手里,然后上前几步把烟盒还给我。
我一言不发得接过烟盒,继续漫无目的得向前走着,没有在意身边这个逐渐和我并肩而行的人。
不知走了多久,我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得聊天。我注意到他一直捏着手里的烟,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不抽?”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陷入了思考,“不会抽。”
“啊?”不会抽你借什么烟?
这是个很奇怪的人,比大晚上来这里散步的我还要奇怪——这是我对齐溟的第二印象。
第一印象是他那张帅气的脸。
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应我的疑惑,所以岔开了话题,“你经常来这里吗?”
“算是吧。”
“来这儿干嘛?”
“散步。”
“来这儿……”他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散步?”
“你问题很多。”我停下脚步,向四周望了望。
他笑着挑了挑眉,没有在意我不太礼貌的话,“你在找什么?”
我没有继续理会他,根据记忆里的方向继续前行。
这里人烟稀少,是一些流浪猫狗的聚集地。之前来这儿的时候,总会碰见一两只流浪猫或者流浪狗。
有些亲人的,见我的次数多了,就会屁颠屁颠得跟在我身后。后来渐渐得,我每次过来都会准备一些食物喂它们,不至于一个人在这儿乱逛的时候太无聊。
不久之后,我们走到了一片干净的空地,这里放着一排大小不一的塑料箱,是我之前一点点搭起来的。
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有一个塑料箱里钻出了一个黄色的脑袋,小脑袋只有眼睛周围的毛发是黑色的,像是顶了两个黑眼圈。
“眼镜。”我冲探头探脑的小家伙儿喊了一声。
眼镜似乎认出了我,甩着尾巴冲我奔过来。
身边响起一声轻笑,我撇眉看过去,“笑什么?”
“名字很适合它。”他眼底笑意未消,冲那些塑料箱抬了抬下巴,“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嗯。”我蹲下身摸了摸眼镜的脑袋,把带来的水和食物分了一些给它。
那晚我们坐在草地上,随口聊着一些漫无边际的话,眼镜吃饱了之后就开始围着我们撒欢。
我向来不是个喜欢与人相处的人,即便是在学校,也总是游离在人群之外。
或许因为那是个朦胧的夜,也可能因为他总是和煦的笑,我心底那点不适被逐渐抚平,默许了这个突然闯入的外来者。
我们不问互相的姓名和来处,保持着舒适的距离,在那个人迹罕至的月球基地,留下一场平淡的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