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从梦中缓过神来，舒广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全是眼睛！
“醒啦？！”
是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舒广茫然，“我在哪？”
突然，一双明亮的眼睛凑到眼前，“哥，是我呀！”
那人边说，边用手抹掉脸上黑色的泥巴，成功地露出一张“鬼画脸”。
好在舒广熟悉那个声音，“弟弟，是你？
为啥要把自己弄成这样一个鬼样子？”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只有参天的树在风雨中发出的呼啸声。
该死，还是无法完全驾驭这副新身体，舒广本想挤出一丝笑容来缓解尴尬。
***上却一记吃痛！
竟使舒广一下子坐了起来！
原来是婶婶，漆黑如夜的脸盘上，一双凤眼横眉冷对！
“该打！
作为舒村人，怎能不知道舒村的头疼大事！”
舒广一愣，难道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难怪！
父老乡亲们会把自己打扮得不像人！
想到此处，舒广脑子里嗡然作响，竟一通百通，新奇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每到风雨晦冥的天气，村落中必定要举行祭祀，以求得神灵的庇佑！
出言冲撞了祭祀，就约等于冲撞了神灵！
舒广垂首，等待着族老的审判。
一道闪电划过黑暗，恰似一把霜刃插在心头！
“无妨！”
一个穿着兽皮裙，头戴荆棘条做成的草圈的驼背老人走到婶子身边，“大伙儿莫要忘了，他是舒村第一个活着从梦溪中出来的人。”
老人的嗓音沙哑低沉，但却很有分量，不仅仅是因为他是族长，更是因为他说出了真相。
梦溪，是舒村的噩梦！
总有人莫名其妙地跌入水中而溺亡，久而久之，就有了许多与之相关的传说，神秘而恐怖！
梦溪之中有什么？
大部分舒村人都说不上来。
因为，到梦溪岸边而没有跌入水中溺亡的人寥寥无几。
即便有人足够幸运，没有跌入水中，回来后也只是咬紧牙关，只字不提。
即便如此，仍有人持续不断地在梦溪中溺亡。
于是，舒村中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谁能够站在梦溪边上而没有跌入水中，谁就可以做舒村的族长。
这条规定有足够的吸引力，因为族长有权利娶两个媳妇！
不断有人去尝试，不断有人死去！
舒村早己习惯了死亡，即便不死在梦溪中，也极有可能饿死。
并且，他们太需要一个能主持祭祀的族长了。
今天，如果不是族长，舒广也可能会死在梦溪中。
但他毕竟得救了，在众人眼里，舒广便有了神性。
舒广坐在地上，环顾众人，却有气无力，眼冒金星。
肚子咕咕作响，他太饿了。
周遭的光线如同他的头脑一般昏沉！
不知道祭祀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舒广再度醒来的时候，又是在床上。
不过，这次在床边等他醒来的，是一个瘦削的白发布袍老者。
“跟我说，你在梦溪中看到了什么？”
急切的样子，恨不得扑到床上去逼问。
舒广只觉昏昏然，他清楚，那是饥饿的感觉，“饿……”“真麻烦！”
老者咕哝着，从布袍褡裢中掏出一张深黄色的面饼，“快吃吧！
吃完给我讲讲！”
舒广饥不择食，夺过饼子，风卷残云，丝毫没有留意味道，“水……”老者皱眉，无奈之下，为他端来一陶碗水。
“我认得你！”
舒广有了力气，坐在床上，用衣袖擦着嘴巴，“这比你用泥巴涂在脸上要帅气多了！
不过，话说我怎么会在族长家？”
老者并不气恼，“你在梦溪中看到了什么？”
“一条鱼。”
舒广不懂族长的态度为何如此严肃。
“嗯？
一条鱼？
只是一条鱼？”
“一条红色的鲤鱼。”
而族长仿佛置若罔闻，仍旧在喃喃自语，“一条鱼？
不至于吧？”
舒广更加疑惑，“敢问族长在梦溪中看到了什么？”
“什么？”
族长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通红，“小子无礼！”
舒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说舒村的族长都是到过梦溪的么？
况且，还是族长把自己从梦溪中救出来的呢。
为何他对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避而不谈呢？
沉默……良久，一声长叹，打破了窒闷的气氛，“唉，我老了，也不瞒你小子，我……看见了……”话没说完，脸却又一次飞红了。
舒广会意，难道是……“女人……”哈哈哈，舒广虽极力忍耐，但心里却狂笑起来，看来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老实啊！
随即，又觉得不够劲爆，女人而己，用得着这么讳莫如深了么？
“没有衣服的？”
舒广善意地提醒道。
族长更囧了，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真难评！
“可是，我要说的是，梦溪中没有女人，也没有鱼。”
族长的语气很坚定。
轮到舒广惊讶了，“怎么可能？
我分明抱到了那条红白相间的鲤鱼，那强有力的尾巴打在脸上，啪啪作响呢！”
“呵呵，别傻了，孩子，我看的比你看的真切，当真什么也没有。”
族长的语气里竟有一种莫名的遗憾，“不然，梦溪怎么会叫梦溪呢？”
“名字而己！”
“还在犟！
我问你，你说捉到了鲤鱼，鱼在哪里？”
“鱼？”
舒广这才反应过来，顿感怅然若失。
“鱼呢？”
“鱼呢？”
在衣襟里摸索半日，却只掏出一块红色的小石块。
“哈哈哈……”族长笑得很肆意，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鱼怎会变成石头？”
族长笑得流出了眼泪，“谁又曾告诉过我，女人为何会变成一片树叶？”
舒广几乎惊掉了下巴，“你！
你下去过了？”
“又活着出来了。”
族长的态度却很淡然。
“天！
你为何不给村民说？”
“哈！
你让我怎么开口？
去水里找女人？”
舒广愕然……“孩子，从梦溪活着回来，你就要明白，世界到处都是真真假假啊！”
原来他是这样的族长！
舒广不禁心生好感。
“难道舒村的族长能娶两个媳妇也是假的？”
族长笑了，“孩子，收起你的小石头，好好睡一觉，就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