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香港交易所的背景音隐约可辨。
"琼胶期货？
"年轻了二十岁的杨明远声音里带着实习生特有的谨慎，"顾同学，这种大宗商品交易不是高中生该关心的。
"顾远舟将电话线绕在食指上，雨水顺着发梢滴在1999年产的IC电话机上。
他清楚记得，三个月后东南亚橡胶园遭遇虫害，琼胶期货价格会暴涨47%。
"杨学长，临江一中2008届校友会，您坐在第三桌。
"他压低声音，"当时您说很后悔没在99年买入琼胶期货。
"听筒里传来椅子翻倒的声音。
半小时后，顾远舟站在"银河"网吧门口，深蓝色校服外套里藏着刚买的熊猫牌矿泉水。
网吧老板叼着烟，正在给门口的山地车链条上油。
"包夜十块，学生八折。
"老板头也不抬，"身份证。
"顾远舟摸出皱巴巴的纸币。
前世他第一次进网吧是大二寒假，那时父亲己经躺在殡仪馆，母亲在纺织厂彻夜加班还债。
而现在，液晶屏幕上闪烁的DOS界面让他眼眶发热。
角落里的CRT显示器泛着蓝光。
他登录刚注册的雅虎邮箱，杨明远发来的加密文档正在下载。
进度条爬到100%时，身后突然传来橙花香气。
"学校机房不够用？
"沈清雪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白色高领毛衣衬得她像一株夜昙。
她目光扫过屏幕上复杂的K线图，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胎记。
顾远舟迅速切换窗口，98版Windows的启动音在网吧回荡。
"查些竞赛资料。
"他故意让语调显得笨拙，"王老师说我上次月考...""拉格朗日乘数法。
"沈清雪从书包里抽出笔记本，扉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数学符号，"明天小测验会考。
"她放下一枚硬币转身离去，网吧霓虹灯在她马尾辫上投下流动的玫红。
顾远舟翻开笔记，最后一页用铅笔写着”银河网吧IP地址需跳转三次“。
硬币是1999年发行的特别版，本该在2005年才出现在拍卖会上。
晨光爬上窗棂时，顾远舟收到了杨明远的确认邮件。
账户里多了五万定金，附言写着”校友情谊“。
他揉着酸痛的颈椎走出网吧，早班公交车上挤满了菜贩子。
"顾远舟！
"林小雨举着文学社招新海报冲过来，栗色卷发上别着夸张的草莓发卡。
作为前世校报主编，她曾在头版刊登过父亲车祸真相的调查报道。
"考虑加入我们社吗？
"她气喘吁吁地撑住公交车栏杆，"下期主题是时空穿越哦！
"海报边角扫到他鼻尖，油墨味里混着少女洗发水的菠萝香。
顾远舟望着海报上”如果回到过去最想改变什么“的征文题目，突然想起林小雨前世在报道里写的话：”顾父临终前攥着儿子的物理竞赛奖状“。
"我考虑看看。
"他接过传单，发现背面印着临江晚报征文热线。
前世就是这个电话曝光了黑心工头行踪。
林小雨眼睛亮起来："社长说录用稿件有稿费！
最高五十块呢！
"她蹦跳着下车时，发卡勾住了顾远舟的校徽。
班主任王春梅在教室门口堵住了他。
"夜不归宿？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他衣领上的网吧烟味，"你爸在医院躺着，你就这么报答父母？
"顾远舟低头看着皮鞋上的泥点。
前世他最怕这位铁娘子，首到大西才知道是她匿名支付了母亲的丧葬费。
"我去医院陪床了。
"他从书包里掏出病历本，这是今早绕道市医院伪造的。
王春梅翻开病历，突然压低声音："高利贷的人昨天来学校了。
"病历本内页夹着张纸条：”下午三点，图书馆工具书区“。
图书馆霉味混合着樟脑丸的气息。
顾远舟在《建筑施工规范大全》后面找到了王春梅。
她摘下老花镜，从教案本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借条。
"你妈借了鑫隆公司十万。
"她手指点着24%的月利率，"现在利滚利到三十七万了。
"窗外传来女生们的嬉笑声。
沈清雪抱着《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走过长廊，阳光在她月牙胎记上投下细碎光斑。
顾远舟突然想起，鑫隆公司的LOGO是弯月图案。
"下周三物理竞赛。
"王春梅突然换了话题，"一等奖有五千奖金。
"她起身时往顾远舟口袋里塞了张饭卡，"密码是你入学考名次。
"饭卡背面用铅笔写着”别回家“。
放学铃响时暴雨再至。
顾远舟在校门口看见三个穿皮衣的男人，他们正在翻看学生证照片。
领头的刀疤脸拿着1998款摩托罗拉翻盖手机，腰间别着钢管。
"同学见过这个家长吗？
"刀疤脸展示母亲的照片，她眼角淤青清晰可见。
顾远舟握紧书包袋，里面装着杨明远寄来的新加坡银行开户资料。
透明雨伞突然横***来。
"教导主任找您。
"沈清雪对刀疤脸说，她把球鞋踩在水洼里，"关于校外人员骚扰女生的事。
"她身后站着穿制服的门卫老张，腰间警棍闪着寒光。
刀疤脸悻悻离去后，沈清雪从伞沿递来一张便签：”鑫隆公司账本在红星茶馆二楼“。
她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与前世火灾现场发现的遗书笔迹分毫不差。
顾远舟在雨中追赶她的背影："为什么帮我？
"沈清雪转身时雨丝在她睫毛上凝成水晶，"你昨天在网吧..."她顿了顿，"查的是2001年琼胶期货数据吧？
"惊雷炸响在梧桐树梢。
顾远舟想起杨明远最后一封邮件里的警告：”有第三方在打探消息“。
雨幕中沈清雪的轮廓逐渐模糊，唯有腕间月牙胎记如刀刻般清晰。
红星茶馆的龙井己经泡到第三遍。
顾远舟数着楼梯上的脚步声，笔记本电脑显示着刚搭建的期货交易模型。
窗外霓虹灯将"鑫隆财务"的招牌映成血色，穿旗袍的女账房正在拉铁闸门。
他翻开沈清雪给的便签，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别相信2003年的白银期货“。
这是2016年他和华尔街空头大战时，只有交易室核心成员才知道的细节。
老式诺基亚突然震动。
林小雨发来的短信带着十几个感叹号：”征文比赛延期了！！！
社长说可以写纪实文学！！！
你知道鑫隆公司吗？？？
“顾远舟望向茶馆对面的网吧，刀疤脸正带着人挨个检查身份证。
他摸出口袋里的熊猫矿泉水，瓶盖内侧的激光防伪码在灯光下显现出”SW1999“的字样。
这是他与杨明远约定的紧急暗号——Short Wave（短波通讯）。
1999年，中国大陆最后一批地下电台的呼救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