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朵六棱霜晶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虹光，像极了他在实验室观察过的纳米材料晶体结构。
后座小孩突然踹了下椅背，方言版的乘法口诀声穿透降噪耳机："三三得六，三四一十二..."他合上《社会网络分析》，书页间滑落的论文校样稿飘到过道。
弯腰去捡时，瞥见邻座大叔脚上的黄胶鞋——鞋帮裂着口子，露出裹着尼龙袜的脚踝。
那双脚的主人正鼾声如雷，怀里抱着印有"鑫隆建材"的红色旅行袋。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永丰镇..."机械女声惊醒了半个车厢。
穿貂皮大衣的妇人开始补妆，打工者们麻利地将年货摞成小山。
李默然把行李箱从座位底下拖出来，轮子碾过满地瓜子壳发出细碎的爆裂声，如同这些年被现实碾碎的优越感。
出站口的寒风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
他望着手机地图上8公里的距离，突然想起导师的告诫："文化资本转化需要介质，就像石墨变成钻石需要高温高压。
"此刻裹着旧羽绒服的他，倒更像是被压成粉末的石墨烯。
滴滴打车界面的等待人数跳到79时，一辆黑色哈弗H6刹停在积着薄雪的路沿。
车窗降下露出陈大山的圆脸，金链子在貂绒领口晃出虚影："然哥！
等啥网约车啊？
"副驾穿皮草的女人正在涂口红，鲜红的唇膏沿着唇线洇开，像道精心勾画的社会分层曲线。
后备箱塞进行李箱时，李默然注意到角落里的《劳动法实务手册》，书页间夹着医院CT片。
陈大山拍着真皮座椅介绍顶配车型，车载香薰混着女士香水让他喉头发紧。
车子碾过结冰的县道，后视镜里晃动着两个割裂的世界——油光水滑的背头与蓬乱刘海，貂皮与起球的毛衣领，蓝牙耳机里的工程报价和论文里的回归分析。
"张叔您放心，初八准带三十个兄弟去杭州...李婶，二小子跟***包吃住..."陈大山单手转着方向盘，手机在车载支架上不断震动。
李默然望着窗外飞逝的杨树林，突然想起二十年前他们在这条路上捡麦穗的光景。
那时陈大山总能把麦秆编成蛐蛐笼，而他会讲从课本上看来的神农尝百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