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堆满铜铃残片的角落,齿间残留的霉斑正滋生细密铜锈——那些青铜丝在牙髓里扎根了。
一、龛影子时的梆子声穿透地砖时,供桌上的铜镜突然蒙上血雾。
镜面浮现出张明远跪在祠堂废墟中的背影,他正用三叔公的脊椎骨蘸着黑血,在地面绘制巨大的青铜铃图腾。
月光照到图腾中央时,地底突然伸出七条青铜锁链,将他的西肢与脖颈绞成扭曲的跪姿。
"锁魂龛要成了。
"红衣女子的声音从砖缝渗出,腕间铜铃震落墙灰,"周家人血养铃,张家人骨铸龛。
"我攥紧那枚带血丝的玉扳指,内侧"周氏长房"的铭文突然灼烫。
砖墙渗出的血珠开始逆流,在空中聚成父亲临终前的景象:他枯槁的手正将半块玉扳指塞进我襁褓,另半块含在自己发紫的唇间。
幻象被铜镜的龟裂声击碎。
镜中张明远的脊背突然炸开,七根青铜柱从血肉中穿刺而出,每根柱身都嵌满蠕动的铜铃。
那些铃铛里封存的魂魄在尖叫,最顶端的铜铃表面凸出母亲的脸,她撕裂的声带挤出气音:"祖坟...第三碑..."二、饲夜寅时的更鼓混着雷声滚过屋檐时,地窖突然灌进腥风。
砖缝里钻出无数青铜根须,缠绕着将我拽向墙壁。
玉扳指突然迸发青光,照出墙体内嵌着的青铜棺椁——棺盖上我的生辰八字正在渗血。
棺椁开启的瞬间,腐熟的槐花香气裹着尸臭扑面而来。
棺内铺满风干的铃兰花,簇拥着具穿凤冠霞帔的女尸。
她左手缺失的无名指处,插着枚与我掌心相同的铃舌。
"这是你真正的娘。
"红衣女子从女尸口中钻出,发丝间缠着青铜锁链,"周家嫡子出生时要杀生母铸铃,张明远没告诉你?
"女尸突然睁眼,瞳仁是两枚转动的铜铃。
她右手指甲暴涨刺入我肩头,在血肉中刻下周家族徽。
剧痛中浮现记忆残片:产婆将哭嚎的婴儿放进青铜盆,父亲将铃舌刺入产妇心脏,喷溅的血柱在盆沿凝成七个铜铃。
雷光劈开地窖的刹那,女尸心口炸开血洞。
张明远提着滴血的铜钱剑立在棺椁旁,剑身串着七枚跳动的心脏,每颗心上都钉着刻我生辰的青铜钉。
"该去祖坟喂主铃了。
"他剑尖挑断我肩头的青铜锁链,碎链落地变成红头蜈蚣,"记得数清碑林里的影子。
"三、铃冢暴雨冲刷着祖坟的残碑,碑文在闪电中忽隐忽现。
张明远用铜钱剑划开我掌心,血滴入土瞬间,整片坟地升起萤火虫似的青铜光点。
第三块断碑突然平移,露出深不见底的地道。
墓道壁画在血光中苏醒:周氏先祖将战俘炼成青铜人俑,每个俑人心口都嵌着铜铃。
越往深处走,青铜脉络越在洞壁虬结,最终汇聚成九层铃塔。
塔顶悬着房屋大的青铜主铃,铃舌是半截千年槐木,表面布满啃咬的牙印。
"站到震位。
"张明远突然割开手腕,黑血在青铜地面画出八卦阵。
主铃表面的铜锈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婴儿手印——那些都是周家历代早夭的子嗣。
阵成瞬间,我后背的铜铃胎记突然破皮而出。
七枚青铜铃沿着脊椎钻出血肉,铃铛内壁赫然刻着历代活人桩的名字。
主铃发出鲸鸣般的巨响,震得洞顶坠落青铜尖锥。
张明远的道袍在声波中碎裂,露出后背的青铜龛笼。
笼中困着七具蜷缩的尸骸,最外侧那具正用母亲的脸朝我嘶吼:"砸了震位石!
"我发狠撞向主铃基座的青铜碑,玉扳指突然嵌入碑上凹槽。
碑面浮现出父亲临终刻下的血字:"铃裂魂归"。
主铃表面应声炸开裂缝,无数青铜手臂从裂缝中伸出,将张明远拖向铃内深渊。
"你以为..."他在被吞噬前露出诡笑,尾椎处的青铜铃舌突然断裂,"...活人桩只有七个?
"整座铃塔开始崩塌。
我抓住飞溅的槐木碎屑逃向墓道时,瞥见主铃残骸里封着个穿肚兜的男婴——那孩子后背的铜铃胎记,与我儿时抓周抓到镇魂铃那天的胎记形状完全相同。
暴雨倾泻的坟地中央,第三块断碑旁凭空多出座新坟。
墓碑无字,但坟头插着的青铜铃上,正缓缓浮现出我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