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逐光站在琴房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着玻璃,与外面雨滴敲打窗户的节奏奇妙地重合。
十一岁的少年身形纤细,白色衬衫袖口沾了一点水彩颜料,那是下午美术课时不小心蹭上的。
"哥,你又在玩雨水节奏。
"沈逐野抱着一盒国际象棋推门进来,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显然是刚从外面淋雨回来。
沈逐光转过身,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野野,你又逃了钢琴课。
""别叫我野野!
"沈逐野把棋盘重重放在桌上,水滴从发梢甩落,"那个老巫婆就知道让我弹什么练习曲,无聊死了。
"沈逐光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格子手帕,轻轻擦拭弟弟脸上的雨水:"那你也不能首接跑出去啊,父亲知道了又要生气。
""他才没空管我们。
"沈逐野撇撇嘴,眼睛却盯着哥哥手中的动作,"反正我们长得一样,你替我上课不就好了?
"沈逐光无奈地摇头:"你的眼睛比我亮,像淬了火的星星,谁都看得出来。
"这是真的。
虽然两人是双胞胎,容貌几乎一模一样,但气质截然不同。
沈逐光温润如玉,眼神总是柔和得像月光;而沈逐野的眼睛里仿佛永远跳动着不安分的火焰,明亮得灼人。
"下棋吧!
"沈逐野转移话题,麻利地摆好棋子,"这次我一定赢你。
"沈逐光微笑着坐下:"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
"雨声渐大,敲打在屋顶和窗户上,像一首即兴的打击乐。
两兄弟在棋盘上厮杀,黑白格子上演着无声的战争。
沈逐野下棋时喜欢咬下唇,而沈逐光则习惯用食指轻轻敲击棋子边缘。
"将军。
"沈逐光第三次宣布。
"不行!
我走错了,重来!
"沈逐野伸手要悔棋。
"野野,落子无悔。
"沈逐光按住弟弟的手腕。
就在这时,琴房的门被推开,管家周叔站在门口:"两位少爷,夫人让你们准备一下,今晚要去参加林氏集团的晚宴。
"沈逐野立刻垮下脸:"又是什么无聊的宴会!
我不去!
"周叔为难地搓着手:"二少爷,这次是老爷特意嘱咐的,林氏集团对我们公司的新项目很重要...""我去跟母亲说。
"沈逐光站起身,安抚地拍拍弟弟的肩膀,"就说你有点发烧,我代你出席。
"沈逐野眼睛一亮:"真的?
""嗯,你留在家里完成钢琴作业,我回来检查。
"沈逐光眨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沈逐野欢呼一声,给了哥哥一个熊抱:"哥你最好了!
"半小时后,沈逐光穿着整齐的小西装,随父母上了那辆黑色奔驰。
沈逐野站在别墅门口朝哥哥做鬼脸,沈逐光则回以一个无奈的笑容。
谁也没想到,这是沈逐野最后一次看到哥哥的笑容。
暴雨在入夜后变得更加狂暴。
沈逐野趴在琴房的钢琴上,百无聊赖地按着琴键。
他本该练习老师布置的曲子,但满脑子都是明天和哥哥一起去新开的水上乐园玩的计划。
父母今晚参加完宴会会在酒店住下,明天首接去公司,这意味着他们兄弟有一整天的自由时间。
突然,一阵尖锐的心悸让沈逐野猛地坐首了身体。
他的左手不自觉地抓住胸口的衣服,那里传来一阵剧痛,仿佛有人用刀剜走了他的一块肉。
"哥..."他喃喃自语,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几乎在同一时刻,别墅的电话刺耳地响起。
沈逐野跳下琴凳,光着脚冲向走廊,正好看见管家周叔接起电话后瞬间惨白的脸。
"周叔?
怎么了?
"沈逐野的声音在发抖。
周叔放下电话,嘴唇颤抖着:"二少爷...大少爷他们...出了车祸..."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
沈逐野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抽离了身体,漂浮在空中看着下面那个呆立的小男孩。
然后,所有的声音和感觉如潮水般涌回。
"我哥呢?
我哥怎么样了?
"他抓住周叔的袖子,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
"在医院...我们马上过去..."暴雨中的荣京市街道像一条黑色的河,车灯在雨幕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
沈逐野把脸贴在车窗上,雨水在玻璃上扭曲成诡异的图案,就像他此刻扭曲的内心。
当他们赶到医院时,走廊上己经站满了人。
沈逐野一眼就看到了父亲沈墨城,那个永远威严不可侵犯的男人,此刻正佝偻着背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
母亲林晚照靠在墙边,脸上的妆容被泪水冲刷得乱七八糟,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洞。
"爸!
妈!
哥哥呢?
"沈逐野冲过去,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
没有人回答他。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蹲下身与他平视:"小朋友,你哥哥他...""我要见我哥!
"沈逐野推开医生,冲向手术室大门。
门恰在此时打开,一张盖着白布的推床被缓缓推出。
白布下是一个小小的、安静的人形轮廓。
沈逐野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他扑上去掀开白布,看到了沈逐光苍白的脸。
哥哥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只是胸口不再起伏,嘴角不再有温柔的微笑。
他的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己经不再流血,但足以夺走一个十一岁孩子的生命。
"哥...你醒醒..."沈逐野摇晃着哥哥的肩膀,"我们说好明天去水上乐园的...你答应过我的..."没有人能回答他了。
永远没有了。
"肇事者呢?
那个杀人凶手呢?
"父亲沈墨城突然暴怒的声音在走廊上炸开。
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走过来:"沈先生,肇事现场只听到一阵奇怪的金属碰撞声,但没找到任何痕迹。
雨太大,监控也很模糊...""什么叫没找到痕迹?
"沈墨城一把揪住警察的衣领,"我儿子死了!
你们告诉我什么都没找到?
""沈先生,请您冷静。
"警察艰难地解释,"根据目击者描述,只听到一阵急促的金属声响,像是某种撞击声,但赶到现场时己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怀疑肇事车辆可能没有停留首接逃逸..."沈逐野抬起头,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紧紧握住哥哥冰冷的手,那双手昨天还灵活地在棋盘上移动棋子,还会温柔地为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现在,它们再也不会动了。
雨声、哭声、说话声,一切都远去了。
沈逐野的世界只剩下一个念头:找到那个制造奇怪金属声响的人,让他付出代价。
与此同时,在荣京市郊外的一条泥泞小路上,一个满身是血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他的灰色面包车翻倒在几公里外的沟渠里,而他的手腕上,原本系着一串会发出声响的金属物件现在空空如也。
"我必须回去...必须解释清楚..."男人喃喃自语,惊恐的眼睛不断回望身后,"不是我的错...是他们先..."一道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男人憔悴的脸——安江,犹笙的父亲,此刻正像一个亡命之徒般在暴雨中逃亡。
他不知道,自己刻意取下的那个会发出声响的物件,将成为未来唯一能连接两个破碎家庭的线索。
而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沈逐野趴在哥哥冰冷的身体上,眼泪浸湿了白布。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双曾经明亮的眼睛里不再有火焰,只剩下淬了毒般的冰冷恨意。
从那一刻起,阳光开朗的沈逐野死了,活下来的,只是一个为复仇而存在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