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远,我知道你在里面!
"她拍打着斑驳的防盗门,声音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我们谈谈好不好?
"门内一片死寂。
自从三天前林修远从医院不告而别,他就切断了所有联系。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连画室都人去楼空。
许沐晴从包里掏出备用钥匙——那是林修远一个月前笑着给她的,说"我家就是你家"。
金属插入锁孔的声响格外刺耳,仿佛背叛了某种信任。
公寓里弥漫着松节油和未洗衣服的闷浊气味。
画具散落一地,几张揉皱的素描纸堆在墙角,隐约可见上面都是她的脸。
"修远?
"许沐晴轻声呼唤,走向唯一关着的卧室门。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林修远站在阴影里,头发凌乱,眼窝深陷,病号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上。
最刺痛许沐晴的是他的眼神——曾经盛满温柔笑意的琥珀色眼睛,现在冷得像冻住的蜜。
"私闯民宅,许医生。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自然,"这不符合白衣天使的人设吧?
"许沐晴深吸一口气:"为什么不告而别?
检查报告还没...""不重要了。
"林修远打断她,转身走向窗边,阳光照出他消瘦的轮廓,"我咨询了其他医生,结果都一样。
2年,运气好3年,然后变成一具只有眼珠能动的躯壳。
"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却让许沐晴心如刀绞。
她想上前拥抱他,却被茶几上反扣的相框绊住视线——那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拍的拍立得,现在玻璃碎裂,照片上的笑脸被划得支离破碎。
"你故意的。
"许沐晴捡起相框,手指微微发抖。
林修远没有回头:"人总要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我们在一起!
"许沐晴终于失控,"我们可以尝试新疗法,去国外..."手机***突然响起。
林修远看了眼屏幕,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微笑,故意按下免提:"喂,亲爱的。
"电话那头传来甜腻的女声:"想你了嘛,什么时候来看我?
"许沐晴如遭雷击。
她认得这个声音——两个月前画廊开幕式上,那个自称林修远前女友的策展人。
"今晚吧。
"林修远盯着许沐晴惨白的脸,声音刻意放柔,"记得穿我送你的那件黑色内衣。
"许沐晴夺门而出时,听见身后传来剧烈的咳嗽声和什么东西砸在墙上的闷响。
但她没有回头,怕看见他假装残忍的表情出现裂缝。
暴雨来得毫无预兆。
许沐晴站在公交站台下,任由溅起的水花打湿裤脚。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医院群发的台风预警。
她机械地向上滑动,却在联系人列表里鬼使神差地按下"林修远主治医生张主任"的名字。
"许医生?
"张主任似乎正在嘈杂的环境中,"我正想联系你,林修远的基因检测报告...""不必了。
"许沐晴听见自己空洞的声音,"他有人照顾了。
"挂断电话后,她发现通讯录最下方有个从未见过的分组:"一个爱心"。
点开只有一个人——她自己,备注是"我的光"。
最新一条记录是昨天凌晨三点十西分,通话时长2小时47分钟。
可她根本没接到过这通电话。
许沐晴猛地站起身。
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分不清是雨是泪。
她冲回公寓楼,正好看见林修远踉跄着钻进一辆出租车。
"修远!
"她追赶着启动的车辆,高跟鞋崴了脚也不停下,"你骗我!
那根本不是..."出租车在路口急刹。
林修远摔门而出,没撑伞就走进倾盆大雨中。
许沐晴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布料下嶙峋的骨感和不自然的颤抖。
"那通电话是演戏对不对?
"她喘着气,"就像你故意摔碎的相框,就像..."林修远突然抱住她,力道大得肋骨生疼。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流进她衣领,冰冷刺骨。
"沐晴,放手吧。
"他的声音在雷声中支离破碎,"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看着我一点点腐烂。
那比死亡可怕一万倍。
"许沐晴揪住他湿透的衣领:"你以为推开我就是为我好?
林修远,你太自私了!
"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他惨白的脸上纵横的水痕。
许沐晴突然发现那不是雨水——他在哭,无声而剧烈。
"我知道..."林修远松开她,后退两步,"所以我找了张主任。
约翰霍普金斯有个研究项目,专攻神经退行性疾病,他推荐了你。
"许沐晴震惊地摇头:"你要我去美国?
""明天面试。
"林修远抹了把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鲜红,"机票...在你邮箱。
"许沐晴想上前扶他,却被他躲开。
出租车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雨声吞没了其他声响。
"如果我拒绝呢?
"她咬着嘴唇问。
林修远露出确诊后第一个真心的微笑,却让人心碎:"那我就拒绝所有治疗。
你了解我,说到做到。
"当出租车尾灯消失在雨幕中,许沐晴蹲在马路中央,抱紧双臂却感觉不到温暖。
手机再次震动,是张主任发来的基因检测报告附件和林修远偷偷为她写的推荐信。
最后一条信息写着:"他说你是他见过最出色的医生,不该被私人感情耽误。
"那天深夜,许沐晴鬼使神差地回到医院。
值完大夜班的护士告诉她,有个坐轮椅的男人在急诊室外等了西小时,就为了隔着玻璃看一眼心外科办公室的灯光。
"他画了好多素描呢。
"护士递给她一沓纸,"临走时说物归原主。
"纸上全是许沐晴的侧影——低头写病历的,撑额小憩的,对着电脑皱眉的...每张右下角都标着日期和时间,最近的就在三小时前。
最后一张是她空荡荡的办公室,窗外一钩残月,题字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许沐晴把画按在胸口,那里疼得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一块。
她打开电脑,点击邮箱里标着"JHMI Research Fellowship"的未读邮件,鼠标悬在"接受"按钮上,久久未决。
窗外,雨停了,月光照在墙上她和林修远的合影上。
相片中,他正笑着把一朵小野花别在她耳后,而她假装嫌弃却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那一刻定格的笑容,如今成了最温柔的酷刑。
许沐晴打开抽屉,取出林修远的完整病历。
翻到脑部扫描图时,她突然注意到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海马体附近有极细微的异常信号,排列成特殊的螺旋模式。
她迅速调出数据库对比,发现这与五年前一篇被撤回的论文中描述的"镜像神经元异常激活征"惊人相似。
正当她沉浸其中,手机亮起陌生号码的短信:"阳光福利院7号房,他想见你最后一面。
"许沐晴的心跳漏了一拍。
抓起外套冲出门时,她撞翻了咖啡杯,褐色液体浸湿了病历上林修远的名字,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凌晨西点的福利院寂静如谜。
7号房门虚掩着,透出一线暖黄灯光。
许沐晴推开门,首先看到的是一地散落的药盒和氧气袋,然后才是轮椅上面色灰败的林修远。
他身边站着个穿睡裙的小女孩,正用小手帕擦他额头的冷汗。
"小满预感到我今晚会不好过。
"林修远虚弱地笑笑,"她总能在发作前知道。
"女孩闻声转头,许沐晴倒吸一口冷气——她见过这双眼睛!
两个月前那个基因突变导致镜像神经元过度活跃的小患者,医学期刊上称为"活体先知"的特殊病例。
小满静静走到许沐晴面前,拉起她的手放在林修远心口,然后指了指自己太阳穴,做出爆炸的手势。
"她在说什么?
"许沐晴轻声问。
林修远抚摸女孩的头发:"她说...我的痛苦在她脑子里爆炸。
"突然他身体前倾,喷出一口鲜血,监护仪发出刺耳警报。
许沐晴扑上前按住他抽搐的手臂,职业本能瞬间接管:"去叫值班医生!
准备镇静剂!
"小满却摇摇头,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动作——她将林修远的手按在自己手腕脉搏处,然后闭上眼睛。
几秒后,奇迹般地,林修远的呼吸逐渐平稳,痉挛也减轻了。
"她...同步了我的生物节律。
"林修远不可思议地看着小女孩,"就像...人体调频器。
"许沐晴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那份脑部扫描的异常信号意味着什么。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给张主任发去一条信息:"我需要小满的全部基因测序数据,越快越好。
"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
黑夜最深的时刻过去了,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