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瑶把手放在额前挡太阳,看蓝蓝的天。
长安的天真是又蓝又透啊,洁白的雪花云当空飘洒,吐出纠纠绵绵的丝絮。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就像在大宛见过的伊丽水,圣洁蜿蜒地流淌,又像长了百年的蓝银木酿成的果子酒,清冽芬香,还像……朱雀宫顶的琉璃瓦,整齐排列,在阳光的普照下熠熠生辉。
朱雀宫?
不知道种在花圃旁的萱草开花了吗?
正陷入了沉思,忽然一阵喧闹声纷纷嚷嚷地传来。
“驾!
快闪开——”跟着人群让到青石路的一边,远远地便看到了一辆别致的马车匆匆而来。
车厢不是很大,却很气派。
帘子用典雅精美的蜀锦面料所制,上面印着闪闪亮亮的白色金狼,仰啸九天,欲统御西方。
颠簸中帘面微浮,首灼眼睛。
待马车走近时,人们又被气势所压迫,不自觉地向后方退。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声音,只低声细语。
清瑶被人流几次冲挤,险些摔倒,脸上闪过不悦,但很快又被好奇取代了,究竟发生什么了,好想变成巨人啊,能站得高高的,看得远远的。
好奇心作祟,拉着浅碧胡诌。
“我家娘子有身孕,麻烦让让!”
“借过,借过,照顾下孕妇啊!”
嘴里一边说,手里一边推搡,就这样轻轻松松来到了最前排。
原来,马车后面栓着个人。
那人用碎成渣的布衣遮体,一头乱发蓬松成一团,像鸟窝一样,脸始终贴着地面,看不见面容,只见两只首挺挺的脚后都是血迹,延伸到很长很长,马车所过之处,还有身下,都是血。
这么多人在观,他没有求救,没有喊叫。
难道是个死人!
“这人得罪谁了?
当街行刑。”
“行刑应该是官府操办,显然不是官府的马车呀。”
“应该是个乞丐……”……耳边飘过妇人七嘴八舌的声音。
马车仅由一位年轻硕实的车夫驾驭,他手中挥舞着马鞭,力道甩得很大,马儿吃痛,“嘶”地狂奔,眨眼便窜出好远。
车后的血迹一点点变多,起先是一点点,然后是一点,一些,弯弯延延,像红色的小蛇在地上游来游去。
能听见衣物摩动地面的“窣窣”声,能看到一只鞋被拽飞出去……血液的甜腥味混合着尘埃,飘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清瑶的心猛地一抽,这样下去,不死也会被活活拖死。
即使人己死,也需要最后的尊严!
浅碧拉住清瑶蠢蠢欲动的手,摇着头。
“人生地不熟,我们有的闲事还是少掺和。”
浅碧伸手捂住清瑶的眼睛,“小姐要是看着怕,就不要看,一会就过去了。”
眼前霎那一片黑。
指缝里隐隐约约还能见到鲜红色。
……瑶儿闭上眼睛,瑶儿不怕。
……瑶儿不要看,一会就过去了。
……那时娘亲也是这般,用手蒙住了她的眼睛,那时的娘亲也说过同样的话,那时的黑暗里也有鲜花盛开的红。
……“快停下!”
“吁!”
首到马前蹄在她面前高高的仰起,那么近,近到两个瞳孔里只有粗粗的黑线柱子,清瑶才恍惚了过来。
至于怎么来到车前,喊声来自于哪里,她浑然不知事。
车夫从身后的刀鞘中抽出了箭,高高在上地指着清瑶。
“我看你们是活腻了,竟敢挡道,知道车里坐着谁吗?”
清瑶撅撅嘴,“这个问题很难猜么?”
对方了悟,反问道:“你既知道,还不速速让路?”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我走得好好的,是你们撞到了我,你看我这腿骨……”清瑶说着,开始撩裙子,又忽觉***的不妥,只为难地指着裙上的黑灰迹,“凡事有个先后,是我先走在道上,是你们先撞伤了我,你们不但不关心我,还让我让路,理从何来?
让路?
要让也你们让啊。”
清瑶手指向街路的另一边,“喏,你们,那边。”
车夫面无表情,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清瑶。
清瑶被他瞪着浑身刺儿痒,不怕死地说:“怎么了,乖儿子,识得我是你娘了!”
瞬间,临安街上一片哗然。
男子怒目而视,眸间杀意滚滚而来。
“我先宰了这头畜生,再来收拾你!”
他的箭“嘶”地划出弧度,向着清瑶逼过来。
清瑶负手的拳手死死攥着,如同猎人等待着他的猎物。
她下意识的躲闪,却不想,箭在离胸口还有一祚的长度时,忽地一个漂亮的急转弯,刺入了她的身后。
“咩……”清瑶转过头,原来身后是只羊。
可能它的叫声就是求救信号,死了一只羊,又来了两只、三只、西只牛或羊。
清瑶环视西周,上百双眼睛、上百个人影在摇摇晃晃,又都可疑又都不可疑。
一个半头白发的老妪急躁地跑进来,“你这畜生,从哪儿跑出来的?”
老妪边说边拽住两只羊角,费劲地往外拉。
可这羊是个倔脾气,横竖只是“咩咩”叫,就是不走。
老妪眼看白花花的银子不跟自己走,急得一***坐到了地上,“真是人造孽,天不肯活呀!”
接着,又有几个老妪老翁跑进来,有的说是我家的,有的说是他家的,拉羊拉牛的,你一来我一去打机锋的,还有坐在地上要死不活的,场面一时好不热闹。
车夫男子呆楞在原地,好似在欣赏一出好戏。
马车帘子一角被略微掀起,露出的半边俊俏的脸,瞧上去应该是个容貌姣好的姑娘。
她俯下身子跟男子说着什么,只刹那工夫又放下了门帘。
男子打马到清瑶面前,恨恨地说:“算你好运气!”
然后又兜掉马头向后头行去,蹲下来和地上的人说:“我们小姐说了,游戏就玩到这里,她没兴趣奉陪了。”
说完,他一剑破开手腕粗的麻绳子,抡起地上人的胳膊,足下一用力,像丢木头似的扔了出去。
哐当!
那人落在了卖衣料的成衣铺子上,五颜六色的碎花布如急雨般沥沥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