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开眼时，维生液正从鼻腔倒流进肺里，这种溺毙般的痛觉让他确信不是在做梦——量子传输协议第17条规定，所有意识复苏都应是无痛过程。
"欢迎回来，程野博士。
"机械护理员的声音带着诡异的颤音，它的钛合金手指在递毛巾时突然抽搐，将整块纳米纤维布料撕成两半。
这个型号的护理员本该有完美的动作控制程序。
程野抓住观察窗的边缘，火星特有的铁锈色晨光刺入瞳孔。
他突然僵住，医疗舱外笔直延伸的磁悬浮轨道上，有具穿着舱外服的尸体正被沙暴缓缓掩埋。
尸体左臂的星环集团标志在风沙中忽隐忽现，而那个标志，早在三年前就该随太空电梯事故被联邦禁止使用。
"今天是2147年9月18日。
"护理员的电子眼突然转为血红色，"请立即前往神经适配室，您的妻子林玥博士正在等您。
"程野的指节发白。
护理员口中的这个名字，应该刻在火星塔尔西斯平原的金属墓碑上。
2147年9月12日，林玥乘坐的科研船被电离层风暴撕裂，残骸散落在方圆三百公里的赤铁矿区。
当时他亲手触摸过那块被辐射碳化的身份铭牌。
更衣镜里，程野的胸口有道蜈蚣状疤痕正在蠕动。
这不是手术痕迹，更像是某种寄生生物在皮层下游走。
当他伸手触碰时，疤痕突然张开成细密的瞳孔，数百个纳米级的摄像头在虹膜上闪烁。
量子手环在此刻发出刺痛的震动，全息屏直接投射在视网膜神经上。
程野看到自己的ID正在发送求救信号，时间戳显示是三天后的2147年9月21日。
信息内容只有不断跳变的曼德博分形图案，当他的注意力集中在某个细节时，突然听到林玥的尖叫从图案深处传来。
护理员的机械臂突然贯穿更衣室的防爆墙，它的胸腔里伸出六条带倒刺的液压管："检测到非法记忆回溯，根据《量子永生法》第4章第12条，立即执行认知净化。
"程野撞开气密门冲进走廊，地面突然变得像生物肠道般柔软黏腻。
两侧的神经拟态墙正在渗出淡黄色组织液，墙体内浮现出无数张人脸——那些都是他参与普罗米修斯计划时的实验对象，每个人的眼睛都被替换成微型黑洞照片。
"别碰那些眼睛！"某个熟悉的声线在拐角处炸响。
程野转头看见穿防辐射服的自己正举着脉冲步枪，对方左半边脸是高度***的肉体，右半边则是精密的光学义体。
这个诡异的镜像举起三根手指——这是他们夫妻在月球考察时发明的暗号。
腐肉与金属交织的嘴唇快速开合："医疗舱的定位坐标被篡改了，这里不是奥林匹斯山基地。
听着，林玥在第七实验室的量子缓存区，但她现在的状态..."护理员的液压管刺穿天花板袭来，腐化版的程野用身体挡住攻击。
他的机械肺在爆炸中迸射出齿轮，其中一个刻着2150年的生产编号。
程野接住滚落的齿轮，发现内侧用血写着：不要相信三维空间。
逃亡途中，走廊开始垂直翻转。
程野靠着神经拟态墙的肌肉记忆攀爬，那些渗出的人脸突然集体转向，用黑洞之眼凝视着他。
某个瞬间，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成弦状，穿过某个不存在于三维空间的夹缝。
通风管道里，程野发现墙缝生长着散发蓝光的玫瑰。
当他摘下花瓣时，整个管道突然展开成莫比乌斯环结构，上百个林玥的虚影在不同维度照料花丛。
某个虚影突然伸手触碰他胸口的瞳孔疤痕，整个空间的空气突然开始量子隧穿。
"每朵玫瑰都是记忆锚点。
"虚影的声音像***扰的量子通讯，"他们在用你的身体培育观测者，当瞳孔疤痕完全睁开时..."突然出现的引力波把程野甩出管道，他跌落进圆形大厅。
七个不同版本的程野正站在环形控制台前，每个人胸口都有处于不同睁眼状态的瞳孔疤痕。
最中央的老者举起神经插管，他的疤痕已经完全睁开，露出里面旋转的银河系投影。
"欢迎来到时间闭环。
"老者的声音引起空间共振，"我们都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产品，你猜猜看——谁才是最初的火种？"老者话音未落，环形大厅的地面突然变成半透明状。
程野看到下方三百米处，二十万具冷冻舱如同金属蜂巢般排列，每个舱内都沉睡着面容相同的自己。
那些克隆体的胸口毫无例外地生长着瞳孔疤痕，有些已经睁开到能看见星云在其中坍缩。
"奥林匹斯山基地地下城，人类史上最大的生物硬盘。
"老者用神经插管指向穹顶，某具冷冻舱突然爆裂，克隆体的记忆流像彩虹水母般漂浮而出，"我们都是林玥博士制造的活体存储器。
"程野后退半步，鞋跟陷入突然软化的地面。
七个镜像同时举起右手，他们手腕上的量子玫瑰手环正在释放克莱因蓝的光晕。
当光晕交汇的瞬间，程野感觉自己的海马体被某种四维镊子夹住，2147年9月21日的记忆碎屑被强行抽离。
那是段本不该存在的记忆：林玥穿着沾满荧光的防护服，在环形空间站的零重力实验室培育量子玫瑰。
她的长发在空气循环气流中散开，发丝间漂浮着几颗正在经历超新星爆发的微型恒星。
"每朵玫瑰都是记忆的墓碑。
"全息记录里的林玥转过头，她的虹膜变成分形几何图案，"当人类开始用黑洞储存意识，我们就成了悬挂在事件视界上的风铃..."记忆碎片突然被黑色黏液侵蚀，某种长满机械触手的生物正从时间断层里爬出。
程野头痛欲裂，却发现七个镜像的量子手环都指向自己身后——神经拟态墙正在隆起林玥上半身的轮廓，她的量子幽灵从四维空间投下三维投影。
"从通风管道跳下去！"幽灵林玥的声音带着电子蜂鸣，"冷冻舱的排列是笛卡尔坐标系的求救信号！"程野撞破强化玻璃纵身跃下，坠落过程中看见冷冻舱矩阵的排列果然构成莫尔斯电码。
那些由不同倾斜角度的舱体组成的点与线，翻译过来是重复的"不要播种星辰"。
当他即将触地时，某个冷冻舱突然弹开舱盖，机械臂将他拽入舱内。
舱内充斥着神经适配液的腥甜味，程野的瞳孔疤痕突然剧烈灼痛。
他看到舱壁上用凝血写着密密麻麻的方程式，其中夹杂着林玥的笔迹："普朗克长度下的意识量子化证明，永生本质是无限递归的噩梦。
""终于等到你了。
"沙哑的男声从背后传来。
穿褪色僧袍的机械人正盘坐在舱室角落，他的合金头骨上镌刻着梵文《神经涅槃经》，左臂义体不断重组出不同宗教的法器，"贫僧慧能，普罗米修斯计划第49号实验体。
"程野注意到慧能的颈动脉是半透明的量子导管，其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不断湮灭的正反物质粒子。
"你知道怎么破除时间闭环？""闭环？"慧能发出齿轮卡顿的笑声，他的胸腔里飞出几只金属木鱼，"从2145年火星首例意识传输成功开始，整个太阳系就浸泡在谎言胶体里。
"机械僧侣的指尖突然裂开，露出微型投影仪，画面显示地球统合政府的秘密文件——《文明重置协议》。
文件页脚的倒计时让程野窒息：距离2155年真空衰变仅剩1825个火星日。
更可怕的是签署栏的生物指纹，赫然显示着林玥的基因编码。
"你的妻子是协议发起人之一。
"慧能用禅杖划开冷冻舱内壁，暗物质通讯网络的紫色光纤如血管般跳动，"但她在三年前的反相位实验中，把意识切分成十二万份，藏进了量子玫瑰的花蕊。
"舱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巨响，七个镜像老者正用血肉融合的方式突破冷冻舱防御。
慧能猛地将禅杖插入地面，杖头释放的脑电波与神经拟态建筑产生共振，整片冷冻舱矩阵开始扭曲成克莱因瓶结构。
"抓住我的手！"慧能的机械手掌突然裂变成千道佛光，"我们要跳进曲速泡的生成间隙！"时空在量子佛光中坍缩成一张纸，程野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不同维度与镜像厮杀。
某个平行时空里，他抱着林玥的残骸在火星风暴中跋涉；另一个时空里，他正在用反物质匕首剖开自己的瞳孔疤痕。
曲速泡形成的瞬间，慧能念诵的梵文具象化成金色结界。
程野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成弦状，穿过某个由记忆残片构成的虫洞。
当他重新获得实体感知时，正跪在布满荧光苔藓的溶洞里，岩壁上生长着神经突触般的紫色水晶。
"奥林匹斯山地下的反相位空间。
"慧能的僧袍正在渗出血色代码，"这里的时间流速是外界的1/7，但每次呼吸都会消耗记忆容量。
"程野的量子手环突然投射出林玥的残缺影像，她的下半身已经量子化，与洞壁的紫色水晶融合在一起："找到三年前我留给你的星图，坐标藏在我们的婚礼誓言里..."影像被突然涌入的黑色黏液切断。
溶洞开始剧烈震颤，七个镜像老者从岩壁渗出，他们胸口的瞳孔疤痕已经融合成微型黑洞。
慧能突然扯下自己的机械头颅，布满电路的颅腔内飞出无数纳米机器人，在空中组成《金刚经》的立体经文。
"我佛慈悲！"无头僧侣的胸腔发出最后的诵经声，纳米经文化作利剑刺向镜像。
趁着这个间隙，程野跃入突然出现的暗河，水流带着他冲向某个发光的溶洞出口。
出口外是片巨大的地下空腔，程野看到令人窒息的景象：数万具自己的克隆体正在神经拟态建筑中梦游，他们胸口的瞳孔疤痕伸出光纤，连接着悬浮在空中的巨型量子玫瑰。
那朵百米高的玫瑰每片花瓣都是显示屏，播放着全人类历史上的所有死亡瞬间。
"记忆收割场。
"林玥的声音从玫瑰芯蕊传来，她的量子幽灵正在花瓣间闪烁，"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真相，是把全人类改造成黑洞硬盘的活性索引器..."某个克隆体突然惊醒，他的瞳孔疤痕里伸出机械触须。
程野翻身躲过袭击，发现所有克隆体都开始抽搐，他们的疤痕中钻出金属质感的神经索，在空中编织成三维曼陀罗阵图。
"快用脑波共鸣触发曲速泡！"林玥的幽灵突然实体化，半透明的双手按住程野太阳穴，"想着我们第一次接吻时看到的极光！"程野的思维瞬间回到七年前的北极科考站，林玥的唇瓣带着热巧克力的甜香，窗外绿紫色的极光如同上帝泼洒的颜料。
地下空腔突然出现卡西米尔效应真空泡，量子玫瑰的花瓣开始以超光速振动。
当曼陀罗阵图即将闭合的刹那，曲速泡裹挟着程野冲破岩层。
他从奥林匹斯山某个火山口喷出，看见火星赤道上空悬浮着由黑色黏液组成的巨眼。
那只眼睛的瞳孔里，倒映着地球被真空衰变吞噬的画面。
量子手环突然收到加密信息，发件人显示是2150年的自己。
程野用瞳孔疤痕扫描验证码，全息屏上浮现出三年前的星图，标注点竟是林玥的墓碑坐标。
当他将星图投射到火山灰弥漫的夜空时，原本属于天狼星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不该存在的黑洞吸积盘。
星图在火星尘暴中闪烁的刹那，程野的量子手环突然自燃。
靛蓝色的火焰在他腕间跳跃，将皮肤灼烧出焦黑的斐波那契螺旋。
这是林玥设定的量子加密程序启动的特征——当观测到特定天文现象时，自动销毁所有非授权访问路径。
"你终于来了。
"沙哑的女声裹挟着液态氮的寒气。
程野转身看见穿暗物质防护服的女人从沙尘中浮现，她的面部皮肤布满硅基鳞片，右眼是不断坍缩的虫洞模型，"深空游牧者向你致敬，普罗米修斯计划的祭品。
"女人抛来的神经接驳器刺入程野后颈，他的视神经突然接入暗物质通讯网。
数以亿计的信息流在脑内炸开，